第119章 留得枯荷聽雨聲

“竹山風景果然獨好,竹子的長勢也非常喜人啊……”

眾人起身收拾,陸子安正準備叫沈曼歌拿她的大包包過來,就聽到有人叫他。

“陸先生?”

他回過頭,看到一群人朝這邊走過來。

仔細地看了看,很好,好像都認識,又好像一個都不認識。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看到他似乎很開心,快步走過來:“哎呀,真是太巧了,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遇到陸先生。”

陸子安一邊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著他的樣貌,一邊報以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啊,是挺巧的……”

男子並不生氣,依然笑容滿面地道:“我譚波景啊,你忘啦?就前幾天的開幕式!就是坐在你左邊第三個的呀,記得了不?”

哦,原來也是特邀嘉賓,陸子安笑容真切了些:“我當然記得的,譚先生……”

“對對,就是我。”譚波景把他介紹給身後的十來個人:“這位陸先生可是極有才華的,非常不錯,別看他年輕,那技藝確實是沒得說,是這次冬博會最年輕的特邀嘉賓呢!”

跟著他來的眾人連連誇贊,那簡直是往死裏誇,誇得陸子安都有點無奈了。

“咦?這是什麽?”卻是譚波景看到了陸子安手上的竹筒,好奇地道:“這是竹子吧……”

陸子安嗯了一聲:“是竹刻。”

“哎?你不是做木雕的嘛,竹雕也會?”譚波景頗為疑惑。

陸子安笑了笑:“嗯……略懂。”

“嘶……慢著。”譚波景皺了皺眉,盯著看了幾眼:“我看這刀功,不像是略懂啊……這是刻的什麽?刻的是哪句詩?感覺意境很是深遠啊……”

呃,他這刻的就是眼前這竹林啊,不知道他是從哪看出意境深遠的。

陸子安把玩了一下竹筒,這譚波景雖然自來熟了些,但倒也是個挺有趣的人,他也不想當眾駁他面子,索性點點頭:“是啊,是首詩,就是……”

“哎,別說,千萬別說。”

譚波景笑了笑,挺直腰板故作神秘地道:“看這作品應該是尚未完成,不如陸先生你繼續做,我們各自來猜猜這畫中詩意如何?沒猜出來的請客啊,也不早了,我看山下那館子就挺不錯的!”

跟著他來的眾人自然附和:“可以啊,以前都是看畫作詩,都玩膩了,現在看畫猜詩,倒也挺有意思的。”

“我們可都是專門研究這個的,老譚等會可別說我們欺負你!哈哈哈!”

眾人朗聲大笑,氣氛很是融洽。

陸子安也沒什麽好別扭的,反正也做了一半了,便重新坐了下來。

原來這些人都是詩社的,都是些退休的老爺子,天天沒啥事就到處看風景吟詩作畫,倒也挺有意思的。

而譚波景則是冬陽竹編譚家當家人,竹山這邊他常來,今天也是老朋友聚會,說起竹山風景不錯,過來陪他們遊山玩水的。

陸子安提起刀,以畫法刻竹,運刀酣暢不失細膩。

竹刻畫面結構完整協調,雖為淺刻,仍有柔緩起伏,陡猝高下,修竹清雅,寥寥幾刀便勾勒出船塢和臨湖的涼亭。

翠竹、清水把這座亭軒映襯得格外清幽雅潔,格調高古雅致,頗有遠離塵囂之感。

眾人不禁微微皺眉,這是什麽詩呢……

翠竹、湖水、涼亭、船塢……

有人低聲呢喃道:“莫不是門泊東吳萬裏船?”

“不,不像。”旁邊一人搖搖頭:“那是初春,而且也不該是翠竹,該是翠柳才是。”

其他人都在看竹刻的畫面,譚波景的目光卻粘在陸子安手中的刻刀上久久無法移開。

這刀功!

淺刻、深刻、留青俱精,刀法細膩全面,在各種技藝之間切換自如,他看過那麽多人雕刻,除了白大師,真沒見過誰刀法運用得如此酣暢淋漓!

而且由於陸子安書畫基礎紮實,做出來的竹刻作品工致雅靜,極具大師風範。

當他輕輕以指腹刮摩掉浮刺,吹掉浮屑,整個作品也算是完成了。

畫面上是一處鳳尾森森的竹塢,清幽之至,遺世超塵。

濃重的陰雲沉積不散,寒霜的遲到才留下了幾枝枯萎的荷葉在風中舞動,聽上去仿佛是秋雨瀟瀟。

右側有大面積的留白,反而給了人想象的空間,仿佛遠處那隱約的竹紋都化為了幾重山水,幾重城池。

譚波景忍不住在心中默念: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李商隱的詩,素來只能體會和品味,而這竹刻卻精細地將整首詩的意境和情思都描繪了出來,實在是難得……

“喛?老譚你可不能賴皮啊哈哈哈。”

譚波景被人推了一下,才回過神來,笑了笑:“我早就猜出來了……就是陸先生這刀功實在太精湛了,我都看入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