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天才與瘋子

一扇隔心裏,祥雲的兩邊都是山,左邊的陡而峻,遍是嵯峨的巨石和斷壁懸崖,令人頗有驚心動魄之感。

火紅的楓葉就長在這一片片的山勢回環之處,利用木料本身的色澤改刀而成,極為自然。

右邊卻是起伏的丘陵山脈,一望無盡的叢林,綿綿密密的蒼松古槐,參天的千年巨木,看過去是深幽而暗密的。

在這些叢林之中,陸子安采用了大量的留白,造成視覺差,讓人感覺它無邊無際。

但是如果僅僅是這樣,並不能體現陸子安技藝之精絕。

令人無法想象的是,他在那祥雲與山峰接洽處、在那白雲悠悠的頂峰,竟然又用了一次懸雕。

這次的懸雕又較上次的鳳首有了質的跳躍。

因為他利用那不過五厘米的凸起,竟然雕琢出了一整座亭台,山林掩映,後邊還隱約看到了一座樓閣。

李大師與任如畫站得離陸子安最近,當即就忍不住了,直接放下刻刀走近了一些。

那個亭子,陸子安在懸雕之上,又用了鏤雕浮雕微雕等多種技藝。

亭子是真實存在的,細致到亭頂的瓦片都清晰可辨,四周的柱子不僅是單獨的,完全騰空的,甚至都大小一致。

從這座涼亭往下看去,眾人仿佛聽到了曠野風嘯,荒草蟲聲。

那種氣勢巍峨的感覺讓人頭皮發麻,仿佛真的有勁風吹拂,自己將將欲墜。

那樣的高度讓人下意識害怕,有恐高的甚至忍不住退後了半步。

身體動了以後才反應過來:這只是一幅木雕啊!

為什麽一幅木雕,也會讓人產生這種真實的恐懼感?

帶著這樣的疑惑再次仔細看去,卻又被那其間的風景攝了心魂。

單單看這紅楓、看這丘陵,風景還是頗為宜人的。

那蜿蜒於山間的羊腸小道也別有一番情致,仿佛有人正乘風而歸。

這山這般高,竟然還有人家,住在這般美妙的地方,一定是神仙吧?

萬千端想,紛至沓來……

【我知道大師雕刻的是什麽了……】

【高手求教!我在拼命翻書中!】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這詩,我是極喜歡的。】

【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你打錯字了……】

在眾人都沉入這畫中意境的時候,陸子安伸手,刻刀微擡。

站在他後面的應軒怔住了。

哎?什麽意思?

旁邊的沈曼歌非常自然地上前一步,替他將刻刀擦拭幹凈。

然後陸子安便吹吹碎屑,換了個方向,開始深入勾勒第二幅隔心的細節。

這幅隔心,雕刻的是水。

陸子安在刻水,卻又不止是在刻水。

他刀下的水與雲相融而難分彼此,滾滾的雲流翻山而過,直瀉深谷,似流水瀑布,氣勢磅礴,宏偉壯觀。

最妙的是,他能將水與雲這兩種物質,在同一木料上完美地分別表現出來。

水是靈動而野性的,雲卻悠然又暢快。

雲下隱約透出茂密的叢林,水中有一小塊陸地,花草樹木郁郁蔥蔥。

然而,正在陸子安雕刻得起勁的時候,眾人忽然聽到了一聲非常刺耳的“嘎——”的聲響。

陸子安也頗為訝異,疑惑地看了看。

刀尖微挑,在那看上去沒什麽異常的木料上剔刮了幾下,裏面竟露出一個黑黑的節瘤。

人群中不禁有人無法自控地發出一聲驚呼:“完了,這木雕……毀了。”

李大師也忍不住上前兩步,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眉心緊鎖。

旁邊的應軒則是最緊張的。

他想著,完了。

他師傅遇到了和他一樣的難關。

一幅即將完成的作品,出現了瑕疵。

這簡直是每個匠人的噩夢。

這樣大的一幅作品,卻有一個直徑約兩厘米的瑕疵。

如果覺得它占比不大,抱著別人不會注意的僥幸心理那就大錯特錯了。

就像一張白紙上出現的墨點,那痕跡哪怕再細小,也會第一時間吸引人們的注意力。

所以很多匠人會有強迫症,無法忍受微小的瑕疵,實際上就是這種心理在作祟。

旁邊的任如畫仔細看了一下,低聲道:“要是不行的話……就把它挖出來吧,實在不行做成透雕……”

反正其他幾幅隔心也有透雕技藝,這樣處理也很正常。

至少完美地將這個瑕疵給遮蓋住了,不是嗎?

挖出來?

陸子安微微眯起眼睛,以指腹在這處黑色節瘤上輕輕摩挲片刻,慢慢地搖了搖頭:“這處節瘤,非常大,挖不出來。”

他以手指摸索,能感應到木料本體的細節,但是在節瘤沒有出現之前,他也無法辨識到這木料竟然會有節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