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至於山水,質有趣靈

瞿哚哚依然沒消氣,哼嘰道:“他就是這陣子日子過得太舒服了,總想折騰點事情來,呵呵,我奉陪到底!行了,你趕緊進去吧!”

沈曼歌也確實是挺冷的了,凍得直哆嗦,連忙應了聲就掛電話進去了。

屋子裏非常溫暖,沈曼歌等身體逐漸暖和起來後,猶豫了一下,轉彎進了廚房。

砂鍋細火慢慢熬著,粥的香氣就這樣輕而緩地升騰起來。

書房的門始終緊閉著,沈曼歌一邊玩遊戲,時不時擡頭看一眼。

在陸子安把玩瓷洗、尋找靈感的時候,時間仿佛得到了沉澱。

他甚至忘記了周身事物,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裏。

忽然,他坐直身體,將手中反復盤玩的瓷洗放在了桌面,伸手拿起筆。

一旁的筆洗裏面,盛著一盈清水。

他看也不看,筆尖在水面一觸即離。

紙面浮光掠影,美麗的畫面出現,再到消失。

隨著筆尖的水越來越少,消失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畫到最後,陸子安甚至已經不是在紙上作畫。

一葉輕舟漂浮在山水之間,顯得深遠幽靜。

水邊的岸石用筆蒼勁,遠山寥寥數筆輕巧帶過。

哪怕只是一幅草圖,陸子安也畫出了幽遠空靈的意境。

如果此時有人在跟前,恐怕會為這幅景象無比惋惜!

可是陸子安並不覺得可惜,他一氣呵成,擱筆後立即提刀!

刀尖輕輕抵在瓷釉上,緩而沉地用力,刀尖慢慢在釉面刻出一道輕淺的劃痕。

很多人刻瓷習慣在瓷上用筆墨構圖,然後再用刻刀鐫刻。

但是這樣其實有些死板,陸子安凝神屏氣,運刀如筆,柔和卻不失力道地在釉面輕輕勾勒著他心中的山水。

排刀法、撚刀法、點刻法多種刀法,在陸子安手中信手拈來。

運用的刀法越多,越能使畫面豐富而細膩。

一葉輕舟,在紙上只能感受它的輕盈與精巧,但在陸子安的刻刀下,卻運用鏤刻、鑿刻和鏤刻鑿刻相給合的手法,制成了淺浮雕。

釉面極薄,這種薄不僅體現在釉層,更體現在刀尖所刻繪出的層次。

不能觸及瓷坯,以免露底。

不能太深或太淺,以免顏色不均。

關鍵在於,這個刻瓷的度。

萬籟俱寂,只有刀尖在釉面或刮或鑿出的絲絲聲響。

釉面一層層,慢慢被剝離。

有時刀尖甚至會沾上一小塊薄薄的半透明的釉塊。

那種晶瑩剔透,光華流轉的感覺,只一眼,便讓人心悸不已。

就連陸子安,都不禁為它這一刹那的美而頓了頓。

但下一刻,他還是輕輕剔了一下刀尖,將刮下來的瓷釉抹在了一邊的軟布上。

刻瓷為何在古代會被稱為剝玉?

就是因為這般一層層剝開釉面,像極了雕琢盈潤玉石時給人的感覺。

直到釉色不再浮於表面,陸子安才聚氣凝神,緩緩雕琢出船身,再刻出木質的紋路。

一條船,就這樣輕盈地躍於瓷面。

遠觀時甚至能看到它周身的陰影,仿佛它是無意中被人擱在瓷洗裏的模型一般。

陸子安舉起來對著光看了看,拿刷子輕輕刷掉浮屑,輕籲一口氣,開始山水的刻畫。

他采用了散鋒皴法,描繪出巍峨的峰巒和深遠幽靜的水面。

寧靜、幽遠、空靈,生動的畫面,就這樣被他輕易地勾勒出來。

山是山。

水是水。

難得的是,他並沒有就此停止。

刀尖一轉,他在側面一條隱藏的山澗中,勾勒出些許水光。

鈞瓷的瑩潤,就這樣被他精妙地利用起來。

被瀑布沖起的霧氣,分明是很難刻畫的景象,但在陸子安手裏,仿佛也變得輕而易舉。

到了這個地步,就很容易感受到鈞瓷的奇妙之處。

鈞瓷與其他瓷工藝不同的地方,在於它的乳光狀態。

這種欲透不透,朦朦朧朧的感覺,用於雕琢飄茫的嵐霧最是適合不過。

陸子安完全沉迷在這般奇妙的雕琢裏,釉面與木與玉全然不同,卻又給了他更多的挑戰。

力道必須始終均勻,過大會裂,過小刻不出痕跡。

在他的刀下,之前繪於紙面的山水,終於緩慢地重現於世。

山不是山。

水不是水。

它們浮於紙面的時候,是靜止的,是不可觸摸的。

能感受到其意境,卻無法體會到它給人的震撼。

但在瓷洗上,它們是動感的。

全部刻完之後,陸子安終於提筆。

他將古樸的筆墨與瑰奇的色彩融合在一起,使得萬水千山化為了一團團氤氳之色。

畫面更加清晰而立體,但是色澤卻偏亮了些。

陸子安卻並不在意,全部著色完畢,才輕輕拿起細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