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9章 樂極

《詩刊》的主編撕開塑料包裝,在封面上看了十秒,才翻開目錄頁。

《獨上西樓》——林海文!

他的心抽痛了一下,這是屬於身體帶著的本能記憶,上一次是他聽到《月下獨酌》《明月幾時有》被胡編輯給推走了的時候。那種記憶太深刻,以至於身體的各個部位已經產生了本能,看到了“林海文”三個字,就會產生這樣的痛覺——當然,僅限於在《古詩觀止》的期刊上看到。

主編呼出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可能再有《明月幾時有》那樣的作品了,不可能!絕不可能!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三十五個字,七行,《古詩觀止》給了它一個整版,這一次後面沒有一群大牛評價了,只有谷雲盛這個老小子的“主編按”,在看谷雲盛的話之前,《詩刊》主編的眼睛看到了插圖的作者:劉曦!一般人可能並不知道這個名字,但主編知道,這位是人民出版社千年叢書系列《詩詞三百首》裏,專為溫思庭的詩畫插圖的。

“不要臉。”主編低聲罵了一句,你說這首詞是“老鳳歸”也就算了,居然還找來劉曦畫插圖,怎麽著,真當溫思庭復生了?

主編覺得自己的心又開始痛了,他強忍著看向“主編按”。

“這是海文先生繼《明月幾時有》後的第二首詞,詞風與前作截然不同。《獨上西樓》堪稱寫盡了心中愁緒,獨上西樓,寒月如鉤,煢煢梧桐,深院清秋,寥寥幾句,仿佛畫聖遺筆,將一副愁緒萬千,寒涼徹骨的圖景,描摹的恰到好處。然而全篇之妙,妙在‘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這九個字上,幾乎無以描述個中之妙,只是讀來,愁上眉頭、心頭、意頭……這一首詞,和溫老鳳的詩,當稱的上是得了愁中三味了。”

“剪不斷,剪不斷,理還亂,理還亂……”主編念了一遍又一遍,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就是這兩句的真實寫照啊。

此時此刻,他才知道,什麽網上的攻擊,什麽得了好稿子,都是個屁!

他想要的,只有這樣的詞!

如果林海文能夠給《詩刊》投一首這種水平的詞,他也願意發聲明——主編眼睛一亮,對啊,我們也可以發聲明,這樣就能彌補和林海文之間的齟齬。畢竟,說到底《詩刊》和林海文之間,是沒有什麽不可緩解的矛盾的。

不過,在這之前,還要處理一件事。

主編拿起電話,打了個內線給人事部門的負責人,“老賀,我們編輯部招人的情況怎麽樣了?”

“嗯?你不是說把那個小胡調回去麽?我都沒給你認真招。”老賀一臉懵,上次討論的時候,主編還說做做樣子,他們有個編輯之前被弄到後勤了,最近表現不錯,想要弄回來。怎麽這才一天多,就變了?

主編這會兒完全記不得自己說過的話了,“什麽小胡大胡,我還十三幺呢。趕緊給我們招人啊,得有經驗的,至少是一級社科類期刊,做過審稿選稿的,要不然至少得是那幾所大學文學系中文系的研究生,行不行?”

“行行行,不行也得行啊。”老賀揉了揉太陽穴,有點頭疼,“那我招聘通知今天就發,下周安排面試?”

“可以,下周我都在家,有空。”

放下電話,主編在《獨上西樓》那一頁上摩挲了很久,臉上露出了莫名的笑意,那麽陶醉,那麽欣喜……

小錢編輯站到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了這麽一幕,心裏頓時有些開心,主編的心情不錯啊。

他輕輕敲了兩下門,就走了進來。

“主編,我有一份稿子可能要撤,作者說——”小錢編輯的話被凍住了,主編從陶醉中醒來,看到手上拿著的是《古詩觀止》,而不是《詩刊》,《獨上西樓》是刊登在別人家的期刊上,臉上瞬間冰冷了下來,眼神裏的冰箭嗖嗖嗖地射向小錢編輯。

“撤稿?沒有確定的稿子,誰讓你遞交上去的?啊?你以為撤稿是特麽吃屎那麽簡單的啊?你能不能做?不能做就去後勤報道,好不好?”

小錢編輯一臉茫然,我要去後勤了?我要跟胡偉立那個蠢貨一個下場了?

“出去!”

他渾身一抖,趕緊沖了出去,不論如何,不能撤稿,一定要說服那個作者。

……

胡偉立哼著歌,刷著微博,要說他在後勤,是比編輯部輕松的多,可是就像彪悍大媽說的,工資差了一倍不止。更重要的是,面子啊!你說你在《詩刊》工作,人家一問,後勤部!得,也不錯。再一問,原來是在編輯部的?一個是主要的技術業務部門,一個是服務養老部門,人家難免就要拿有色眼光看你了。說明你這個人不行啊,不然怎麽就被擠到次要部門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