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8章 靜夜思

也許是下午診療的時候說了太多,這頓晚飯俞靜思一直都很沉默,時不時還會望著面前的餐盤發一會兒呆。

浦傑摸不清到底她是怎麽了,但心底隱約覺得對他來說不是壞事,反正在八重櫻的包廂,幽靜而私密,他並不介意在沉默中多散發一些自己的吸引力。

飯後,俞靜思開著她的車把浦傑載往渠門,直到已經開出市區,她才輕聲開口說:“浦總,明天下午,再來嘗試一下診療吧。”

浦傑微笑著說:“我的承受能力強,可能真沒什麽事兒。看你好像挺為難的,不行就別勉強了,晚上在醫院幫忙也挺辛苦的。”

“還是談談吧。”俞靜思淡淡道,“我想,我需要確認一些事情。不然,你的顧問費實在是讓我有點愧疚難當了。”

“行,那我明天下午還那個時間拜訪,如何?”

“嗯,再晚一點也可以。兩點左右到就好。”她擡手摸了摸面頰,“你來得太早,我也有點狼狽呢。”

“好,那我就那個時間到。”

俞靜思沒再說話,之後,一直專心開車,把他送去警局,跟著調頭開去醫院換裴樂回酒店休息。

浦傑辦好手續領了車領回卡裏被勒索的錢後,就馬上趕去醫院,上去病房後,看到鄭馨的氧氣罩換了鼻托,人也醒著。

裴樂正小心翼翼地拿著棉簽往她嘴唇上擦蒸餾水,看那架勢,之前就沒怎麽照顧過人,緊張得人都僵硬了。

他趕緊走過去,彎腰拍了拍裴樂,輕聲說:“來,讓我來。”

鄭馨彎彎的睫毛顫動了兩下,睜開眼,看了過來。

裴樂站起來後先拽了浦傑一下,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鄭叔叔剛走不久,他什麽也沒跟鄭馨說,你悠著點。”

“我心裏有數。”浦傑點點頭,跟著好奇地問,“靜思呢?她不是來跟你換班了嗎?”

“哦,我剛吃完晚飯,還沒急著回去呢。她上廁所了,我本來說等她回來就走,這兒不敢離人。你既然來了,那我就撤了。”

鄭馨蠕動了一下嘴唇,用嘶啞的聲音說:“辛苦你了。”

裴樂趕忙笑著擺了擺手,“不叫個事兒,咱什麽關系,甭客氣。再說,老板家裏的事,準不扣我工資,說不定還加獎金呢,我屁顛屁顛就來了。”

等她走後,浦傑用棉簽沾著飯盒蓋子上的蒸餾水抹在鄭馨嘴唇上,柔聲道:“感覺怎麽樣了?”

“還好,就是……使不上力。腦子裏亂糟糟的,睡不著覺。”鄭馨眼簾半垂,頗為虛弱地說,“脖窩和肚子要留疤了,浦哥,我……又把自己搞醜了。”

“不醜,一點都不醜。”浦傑忍著鼻酸輕聲說,“偏一丁點你就沒命了,這麽好運氣的傷疤,我感謝還來不及呢。我絕不嫌難看。至於別人……也看不見啊。對吧?”

她的唇角顫了顫,仿佛試圖擠出一個微笑,但終究沒笑出來,“浦哥,我媽……沒救回來,對不對?那窗戶下面……是大坑,特別特別高,對不對?”

浦傑的手僵在了半空,表情也脫離了演技的控制,出現了明顯的扭曲。

“我就知道,我爸又在騙我了。那麽高的地方……怎麽可能活得成。”鄭馨夢囈一樣輕聲說罷,緩緩閉上了眼睛,“浦哥,我好痛……可以讓護士來加點止疼藥嗎?”

浦傑趕忙跑去護士站,正好俞靜思回來進門,讓他也放心了許多。

只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在浦傑心裏都已經不是問題,盡管護士一再表示按道理現在傷口已經不至於有多疼,浦傑還是要求上了一個止疼泵。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止疼藥馬上就起了效果,過了一會兒,鄭馨的表情看起來總算和緩了一些。

浦傑有點納悶,她為什麽沒哭。

可他不敢問。

等到鄭馨睡著,他才出來到走廊裏問了問俞靜思。

“是有這種情況的,我建議你把這當成是一種心理防禦機制就好。”俞靜思拉開折疊床,跟旁邊一個已經認識的病人家屬打了個招呼,坐下說,“就像人在感受到過度痛苦的時候會昏厥來保衛理智不被破壞一樣,心理上的痛苦也會由一種類似自我麻痹一樣的情緒來幫助過渡,等到她的大腦認為身體的健康程度已經能抵受住悲痛帶來的打擊時,也許就會泄洪一樣集中爆發一次。”

心裏又不由自主變得沉重起來,他跟著坐下,長長地嘆了口氣。

周三上午浦傑又被警局叫去了一趟,確認了一下筆錄無誤後,陳忠的惡性殺人案件就將在幾日內移交檢察機關準備提起公訴。

上午俞靜思晚走了一會兒,在醫院裏等到鄭父,再次嘗試了一下說服他去做一段時間的心理疏導。

但鄭父依舊沒有同意,只說等女兒康復再說。

下午準時赴約,浦傑又跟俞靜思談了一個下午。這次他們說的話更少,不少時候就只是近距離坐著,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無形無質地在他們之間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