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一個年

很多參加沙龍,駐紮盛海玩股票的人,日常就吃住在王宮飯店。這些人不怕貴,所以可想而知這個免費提供茶水的沙龍其實是多麽好的經營手段。

另外沙龍本身的收益也不小,許多中介費、信息費,外人都不得而知。

再深一層說,那些信息本身,其實就是最大的財富。

在這個電腦還沒有開始普及和聯網的年代,信息的及時獲取,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而股票市場,恰恰總是瞬息萬變,就連江澈這個先知,也僅限於知道認購證是一個暴富機會而已,就這麽多,至於具體細節和數字……一概不清楚。

這就是江澈不敢離開盛海回家過年的最大原因,一旦回去那個小縣城,他就將變成聾子。

他也想住在王宮飯店,保證消息及時,但是這樣的地方顯然是眼下的江澈住不起的,他今晚的20塊小旅館都已經是難得的“奢侈”。

夜晚的街頭,燈光昏暗。

這年代盛海的夜還不熱鬧,商店多數還都是晚飯前就關門,因為它們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國營或集體商店。

這時候坐在櫃台後面打著毛線,板著臉,懶得搭理客人的店員們也並不知道,就是在這一年,變化會突如其來。

好不容易,江澈才買了點能填肚子的零食,在夜色中走回小旅館。

把裝著認購證的外套疊好枕在腦後當枕頭,在一片漆黑的房間裏不自覺地睜著眼睛……

都說恍如隔世,這回是真的隔世。

我回來了,站在一個風雲變幻、浪潮洶湧的時代路口……再見當年潮。今天,上桌。

……

……

隔天一早,江澈就另找了一間五元的小旅館,把臟衣服揉了揉掛上,出門已經是九點。

就是這樣的時間點,王宮飯店的沙龍裏竟然已經比昨晚還熱鬧。

“小澈,早。”昨晚已經互相做過簡單的自我介紹,沙龍的主人褚漣漪看見江澈進來,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她站在櫃台後面,化著精致的妝容,長發結了個發髻,顯得幹練利落。

她遊刃有余而且精神奕奕的照看著一切。

她能記住每一位客人的名字,會向看起來最寒酸的炒家打招呼,熱情而不失分寸,也可以輕松應付偶爾幾個新來不懂分寸的家夥。

這是一個對於九十年代初而言殊為難得的女人,她帶著舊盛海的風情和味道,又現代得幾乎領先1992。

“褚姐早,今天人好多。”江澈在櫃台外面站了一下,只一下,褚漣漪很忙,一般識趣的人都不會攀談太多。

“對,因為有新消息出來了,你去聽聽。”

“嗯。”

江澈找了個地方,在熱議的人群外站了一會兒,很快明白了,這一大早的為什麽大家都這麽熱情高漲,這麽著急。

數據已經公布了,208萬張,認購證的銷售結果是208萬張,距離最初計劃的1000萬張才只五分之一。

這裏的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白板套100連號的價格已經叫到一萬五了,而且還在漲。

“小夥子,怎麽樣,你的貨可以出手了吧?”一個昨晚就曾向江澈詢問過的中年炒家打了個招呼,站起來說,“要不,咱們談談價格?”

江澈笑著拒絕了,告辭離開沙龍。

背後有人在問:“那個毛頭小子有認購證?怎麽看著也不像有錢人家出來的啊。”

“嗯,但我猜他身上可能有一整套。娘的,還挺沉得住氣的,一般人家的孩子聽見個萬字,還不早暈了?!”前一個說。

“那再給他開高點?聽口音不是本地人,看樣子沒伴,他也該回去過年了吧?”

“再高?有點怕啊,一年也就十來只股,我是不敢再高太多了,你們這些大老板可別一直把價格往上頂啊,留口湯喝。”

笑聲過後,一群人繼續議論紛紛,開始討論認購證價格的上限,但是其實沒有人說實話。

“今天這麽急就走呀?”褚漣漪在江澈出門經過櫃台的時候再次問候,然後道:“急著回家過年?不然可以再聽聽,今天消息和變化可能都會比較多。”

江澈拍了拍肚子,笑著道:“我先去把過年吃住的錢賺出來。”

看著他的背影,褚漣漪眼神亮了一下,玩味著,嘴角勾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

……

身上就剩下那麽百來塊錢,江澈從市場軟磨硬泡批發了一點兒掛歷、年畫、日歷本,還有兩串紅彤彤的掛飾鞭炮。

這一天,他就在盛海郊區轉了一圈,晚上回來時,身上的一百二十塊錢變成了兩百三十五塊。

還是過年的錢好賺啊!

第二天,農歷已經是二十九了,年畫之類的銷售,其實已經到最後的尾聲,江澈清晨出門,用最低的價格掃到了一批年畫、掛歷、日歷本和新年掛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