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那個禍害

李泊這老頭說對了一些事,也說錯了一些。

比如他說江澈現在不開口,是因為自身確實是有問題的……這是事實。

首先,1992年的那個春天,在盛海市的小公園,江澈確確實實是騙了錢的,陰差陽錯成了氣功大師後沒扛住誘惑,收了兩千多近三千塊,多買了一套認購證。

這事怎麽說呢?江澈自問了一遍,結論哪怕再次回到當時情況,以當時那種急切的狀態,自己恐怕還是會扛不住。

其次,那一年在茶寮,他也是真的把假冒師兄王宏給坑了用於建設港口,末了還把人送進去了。

嗯,這個事……做錯了……但是真的很解氣,也很好玩啊。

而且當時的情況,王宏既然巴過來了,就是必須收拾的,不收拾,現在的情況只有更糟,那混賬連部委都敢詐騙,指不定會以青雲門的身份捅出多大的婁子,牽連多少人。

所以,對這件事,江澈其實一樣沒覺得多後悔。

“除非一開始就沒有那兩聲該死悶雷……那樣我就不會變成大師,不變成大師就沒機會那麽輕松的詐騙。後來自然也不會招惹上王宏……不招惹,就不必費盡心思清理門戶,留下隱患。那樣,我就是一個純粹的,光明正義高大上的好人了。”

江澈這麽給自己開脫了一遍。

而今一切既成,三年過後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只不過暫時誰都不知道江澈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

1995年的五月下,盛海火車站附近不遠的小公園。

周末清晨,草樹間還微有涼意,但是天上剛斜出不久的日頭已經有些炙人了。

趙老四一身白色的練功夫,身上被草葉樹枝上的露水打濕了幾處,也不在意。

腳下軟布鞋踏著青磚小徑,肩頭上扛著卷旗的長木棍,趙老四走到三年多來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園一角。

他的頭發已經很白了,但是精神、身體依然很好。

過往三年多時間裏的絕大部分時候,趙老四都是早晨第一個到場的,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對比當初的盛況,這兩年,人已經越來越少了。韓立大師每出面否認一次氣功的存在,懟一波氣功界,人就少一批。

金身功本身全無組織,更不洗腦,幾乎只憑傳說支撐,所以聚得快,散得也快。

而這一次的風波,幾乎是致命的,現在仍留下來的人,已經很少了。

至於那些心灰意冷的人,他們多數都回到工作生活裏去了,也有少數改投了其他自稱真功的師父……

“不對……我們本就是沒有師父的可憐徒弟啊,三年多來,都是自己一群人湊在一起練習,哪來的師父?”

趙老四想到這的時候,剛在老位置上把【九轉金身功】的旗子展開,彎腰準備插旗。

他整個人突然頓住一下,想想,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把插進土裏小半截的旗子收起來,卷好,順齊了靠在樹上。

“四哥,怎麽,今天不插旗了啊?”幾個老夥計從不遠處走來,看見了就問。

“不插了。”趙老四搖頭,等人近了才說:“旗子以後就不插了,當件念想,由我收著吧。”

“嗯。”老夥計說:“那咱們?”

“咱們……”趙老四說:“坐下聊聊吧。”

“好。”

幾個老夥計坐下了,隔一會兒,又來了何二麻、牛壯、豐子、二妮幾個相對年輕的。

這剩下這些人,都是要麽是最初就見過韓立大師,要麽至少也經歷過那次“打擊人販子”的行動。

唉,公安發的錦旗都還在呢。

“還好有牛壯他們這幾個身強力壯的在啊,要不然,‘攤子’早被砸了。”有老夥計嘀咕了一聲。

當場幾個面上都有些沉重。

因為這次的風波,這些天過來挑釁、罵架的“大師和他們的徒弟們”,可一直都沒少。

他們多希望韓立大師能出來說句話啊。

可是沒有。

“誰敢說咱金身功就一定是假的了啊?”二妮還是不服氣,說:“再說了,大隱隱於市,憑什麽韓立大師就不能是大學生,大老板?那聽說有個叫章海的大老板,不也是特異功能大師嗎?”

“……韓立大師自己就說過啊,還不止一次、兩次。”

“是啊,而且這回都鬧成這樣了,他也沒出來說話。”

回應的人都有些喪氣。

“要不……就散了吧,以後別來了。”趙老四最後做決斷,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扭頭看了看靠在樹上的那面旗,莫名一陣心酸,三年多了啊。

期間他經歷了大師兄趙武亮的墮落、背叛和消失,也經歷了小兄弟梁東寶的迷途和離去,始終帶著一幹老弟兄,守著最初韓立大師留下的,簡單純粹的青雲。

“要散了麽?”一群人想著,嘀咕著。

“那個,我替他跟你們說對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