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到家

當年慎清公從盤鰲鄉出發,一路科場得意,高中進士,從此入朝為官,盤鰲鄉李家也由此崛起。

由於盤鰲地處鹽路要津,川鹽到此就算是到了水路盡頭,開始轉由馬幫馱運,因此成為一個大轉運地,商賈輻輳,水陸紛擾。

慎清公告老回鄉之後,不勝吵擾,於是帶著自己一宗躲進了李家溝村一帶,過起了半隱居的生活。

盤鰲鄉李家也由此分為兩宗,一宗在慎勤公的帶領下繼續在盤鰲鄉當坐地虎,子孫經營碼頭,貨運,門店等各項營生;一宗由慎清公耕讀傳家,子孫走的科場入仕一路。

根據五溪河流向,慎清公一支被稱為“上河李”,慎勤公一支被稱為“下河李”。

兩宗在封建時代相互依賴相互奧援,其實是一種共生關系,上河李家得到下河李家的經濟支持,子弟得以專心讀書。下河李家得到上河李家出仕子弟的照拂,在經營上可以得到更多的方便。

一直到得現代,兩宗關系才漸漸淡薄,除了族譜還是一本之外,其余時候,最多在趕集時的茶館裏,聽到兩宗老輩人聊天,就到底哪支在族中更具重要性這個問題爭得面紅耳赤時,才能得知兩宗的關系脈絡。

閑話轉回,過了慎清坊,就算進入了村子的核心區域,小平原中心是白墻青瓦的李家祠堂,祠堂前是一個大打谷場。石保全家就在祠堂附近,兩人在此相互告別。

李君閣繼續沿著青石大道往前,過了村子,在盡頭穿過幾條土埂,來到一口大池塘邊,池塘有四畝多,在鄉下也算不小了。

池塘左手邊上有一個粗楠竹捆紮成的矩形框子漂在水面上,一個中年婦女正站在池塘邊,從身邊一個大籮兜裏捧出青草往水裏扔,看樣子正在給水裏的草魚投喂食料,正是李君閣的老娘石素芬。

石素芬見到有人過來,擡頭一看是李君閣,不由得歡喜,拋下青草,一邊在藍布圍裙上擦手一邊高聲喊:“幺娃!幺娃!你咋回來了?!哎喲你個背時娃兒!都不曉得提前打個電話說一聲!”

李君閣加快腳步小跑過去,大聲的喊了一聲:“媽!”。然後就牽著老媽的兩手直晃蕩,在那裏傻樂。

石素芬抽出右手來在李君閣肩上啪的一拍,說道:“你個死娃兒,幾年沒回來了!想死你媽了!”一邊拉著李君閣往家裏走,一邊就摸出手機給丈夫打電話。

“等下等下,魚還沒喂完。”李君閣卸下背包往旁邊一扔,去籮筐邊開始往魚塘裏扔草料。“喲!草魚長得好大根喲!媽,這塘好久沒清了吧?”

石素芬一邊撥號等待接通,一邊跟自家娃說話:“還是你上回離家之前清過了,收魚的來看過兩回,才開四元一斤,說什麽路太遠劃不來。我們家的魚塘都是活水,又是吃草料的,跟野生的有啥區別嘛,四塊錢老娘才不得賣!留著給我幺兒吃也好!”

這時電話接通了,石素芬又對著手機喊:“死鬼快回來,幺兒回來了!啥叫突然,幺兒回來你還不高興嗦!趕緊給我從茶館滾回來,少打兩盤牌要死!”

蜀州省男子在外頭大多都雄得起,當年南宋亡國後愣是支撐了幾十年,川軍幾個人才一根槍在裝備精良的日本鬼子面前都不服軟不認黃,可偏偏在自家媳婦兒面前卻彎得下腰杆服得下軟,所謂的“耙耳朵”是也。

“耙”在方言裏是“軟”的意思,“耙耳朵”就是說老公的耳朵長期被媳婦揪,都被揪得稀溜軟的,是怕老婆的男人的代稱。

因為這個特點,也養成了蜀州婦女在自家男人面前嬌憨潑辣的性子,聽到老媽跟老爸這樣說話,李君閣早就習以為常。

魚塘盡處是一個小壩子,那是自家的打谷場,稱為“敞壩”。敞壩對面就是自家的屋子,呈U字型結構,中間是三間兩層的紅磚房,正對是堂屋,左右各有一間耳房,還有樓梯通到樓頂。

敞壩左邊是青磚青瓦的單層大房,裏面是廁所和豬圈,豬圈裏躺著兩頭豬,還有大量的地方堆放著各種農具,頭頂還搭了一層木板,木板上面放著各種柴火雜物。

敞壩右邊也是同樣的大房,那是李君閣家的廚房所在,廚房是柴灶,上方掛滿了臘肉香腸之類的煙熏肉制品。

豬圈房的外側是一個小平地,有三棵桂圓樹,樹冠比紅磚樓還高。樹下的小平地被竹篾編成的矮籬笆圍著,裏面兩三放養著兩三只叫雞,十幾個抱雞殼。

廚房的後面是一間浴室,右側是三棵荔枝樹,也挺高大。荔枝樹樹型非常好看,樹下擺著一個石桌,四個石凳。

荔枝樹跟桂圓樹都是李君閣父母結婚的時候種下的,論年紀李君閣得管它們叫哥了。

魚塘和敞壩之間還隔著幾分土地,也沒空置,上面種著兩株花椒,一株桂花,一株黃桷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