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夥食風波

眾人在人事局門前寒暄了幾句,做了相互介紹,薛向便知道了蘇姓處長大名蘇星河,劉姓科長大名劉秀,二人的姓名倒都是他熟知的名人。

諸人閑聊幾句後,便在蘇星河的邀請下,上了車,向承天縣駛去。薛向出京下省,一路行來,本不欲張揚,悄悄下縣便罷。要不是他這掛名的人民公社革委會副主任,歸縣革委會直管,縣一級行政區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他真想直接下了公社上任。

可小胡子卻有一番道理,說咱們從部裏下來,繞過省裏已經不合適了,無論如何不能繞過地區,就算繞過去了,下面也會報上去,索性就直接悄悄去人事局,讓人事局派幹部隨行。哪裏知道,小心又小心,還是讓省裏知道了,並派下人來。

眾人一路無話,承天縣城遙遙在望時候,已是斜陽時分。

承天縣因是老城,且此地在明朝時,有位藩王承天開運,入京做了皇帝。其母老太後死後歸葬老家,因此便在承天縣修了皇陵。是以,老城連同皇陵很早便作了文化遺產被保留了下來,即使浩劫時期,也未遭破壞。因此,至今還保留著故舊的城墻、城門。

薛向透窗望去,但見淒絕的夕陽下,一座斑駁古樸的城墻靜靜地立著,未及近處,便感受到了那深紋的墻面上,是悠長歲月鑿刻出的滄桑和厚重。

城墻並不高大,兩層樓上下;墻的厚度,未到近處,無法估量,想來也不會太厚。畢竟江漢省自古便是魚米之鄉,戰亂甚少,承天縣又在江漢省腹心,久未經亂,這裏的百姓並不需要用高厚的城墻來增添安全感。

車子終於進了承天縣城,薛向便覺己身被陡然置身於黑白膠片的電影畫面裏。

此前,他出京城,下江漢,遠途所過,不是穿山越水,就是省城、大市。雖然一路所見的城市比之京城的萬千氣象不可同日而語,可到底都有了後世都市的格局和雛形。

可進了這承天縣城,薛向心中的感覺便不知如何道出了。先前遠眺城墻的滄桑、厚重此時已化作深深的嘆息。

薛向萬萬沒想到七十年代的縣城會落後成這樣,滿街灰白色的建築,高樓更是少有,一路行來,僅路過縣廣播電台的時候,見到過一座四層灰樓,這大概已算是承天縣的最高建築了。街面上行人也少,且多是穿著破衣舊褲,滿身布丁。

薛向盯著窗外看了好久,心中壓抑得快透不過氣了。他是八十年代生人,算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裏的幸福一代。就是穿越了,也是身在全國的中心、所有物資優先供應的中心——京城。

雖說時下的京城,滿眼所見的物質遠不如後世豐富,但他憑著“投機倒把”、巧取妙“奪”,已勉強實現了小康化、電氣化。可眼前落後的縣城、貧苦的百姓,讓他徹底感受到了七十年代整個共和國的具體風貌。縣城尚且如此,自己此行的終點——那座聽起來就似山溝的小村莊又該是何等景象呢?

……

車子在一座紅墻紅瓦的三層小樓前停了下來,眾人剛下車便迎上了兩位中年人。兩位中年人皆身著藏青色的圓領中山裝,一胖一瘦,看裝束和神情必是政府工作人員無疑。

果然,兩人走到近前,笑著說了幾聲歡迎,便介紹了自己的身份。沒想到這二位竟然都是縣革委班子成員,胖的那位大名喚作耿福林,是分管政法的革委會副主任,瘦的那位是革委會秘書長兼農宣組組長的革委會委員陳光明。

這兩人顯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一上來竟顧不上向中央、省、地下來的小胡子等人問好,直問哪位是要下靠山屯的薛同志。

薛向聞言,只得站出來向二人問好,以後這二位可以說就是自己的領導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饒是他薛大官人在四九城縱橫無敵,到得此地,就算入了官場,再不是自由身,一切都得按規矩來。

耿、陳二人竟不領眾人入樓,直說先下地方,到胡家街區再吃晚飯,又道那裏的名菜“面滾黃魚”不錯,是當地一絕,讓眾人嘗嘗。

此處皆是人精,哪個瞧不出其中關節,洪天發和蘇星河、劉秀更是心中暗嘆“為官不易,同道中人啊”。

這幫家夥都打著相同的主意,認為薛同志這種優質資源自己掌握就好,散開了,哪還有效果?這條通天小路大家還是各顯神通,悄悄經營吧。

聞聽立時就下去,小胡子拿眼瞧薛向,意思是由他定奪。薛向自無不可,他這一路行來,早煩了不斷地轉道。就算那山坳裏的茅草屋再差,也比這身如轉蓬,飄來蕩去的強。當下,就點頭同意。

小胡子這番眼色,眾人自是看在眼裏,越發肯定這位定是傳說中的四九城衙內。眾人心中歡喜,咱這窮鄉僻壤何曾現過這種金疙瘩啊,這回得抓住嘍,抓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