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承諾

靠山屯遙遙在望的時候,已是正午時分。薛向和馬山魁攀上一道山崗,居高臨下,整個靠山屯和靠山屯背靠的金牛山一目了然。

薛向來時,查看過當地的地理志,對金牛山的事兒了解不少,也聽說過金牛山在大煉鋼時期,還能得以幸存的趣事。

原來,五八年,大煉鋼的風潮不可避免的刮到了承天縣。於是當地就把燃料的任務瞄準了金牛山。哪知道,組織人進山砍樹的頭天夜裏,就莫名其妙的失蹤了幾個人。當時,眾伐木工就不敢砍了,可大煉鋼是政治任務,必須完成。無奈直下,第二天,眾人只好接著幹,哪知道當晚又不見了兩人。這下,徹底炸窩了,迫於當時的政治氣候,眾人不敢說出山精鬼魅的話,可說啥也是不敢再砍了。

失蹤伐木工的事兒,報了上去,縣裏倒是派下人來查過,可查來查去又沒結果。想組織人接著砍大金牛山吧,哪知道神神鬼鬼的事兒從來傳得最快,信得也最多,無人敢應命。當時的縣裏領導也怕事情鬧大,封建迷信的風可刮不得,只好將目標投向別的山林。因此,整座金牛山才得以幸存,靠山屯也沒遭了劫難。

金牛山的整座山脈縱橫數十裏,山勢陡峭,海拔倒是不高,山中植被極其豐富,由於水源充足,山中樹木漲得都極為高大,樹大根深,水土也就穩固,壓根不必擔心泥石流和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

所以才有了最早的山民為了方便進山狩獵,而依山建了房屋,最終發展成了村落,靠山屯之名也由此而來。

靠山屯整個村落的布局十分有致,卻又不整齊。說其有致,是房屋皆依著山腳而建,隨著山脈而走,起伏得頗有韻致。說其不整齊,是此處山勢忽上忽下,連帶著沿邊的房屋也沒了規矩。

艷陽當空,照射得滿山的水汽蒸騰,風吹霧湧,這依山而建的村莊霎時間飄渺起來。薛向和馬山魁在山崗上拿起隨身帶的軍用水壺,猛灌幾口,便奔下崗去。

……

“鐺鐺鐺,靠山屯的社員同志們注意啦,社員同志們注意啦,請馬上到村頭的打谷場集合,公社的馬主任帶著咱們的新隊長來上任啦……”靠山屯的會計蘇順民敲響了老槐樹下的銹跡斑斑的大鐵鐘,對著把斷了半截的喇叭,扯著嗓子嘶吼了起來。

鐘聲剛落,整個神秘、靜宓的山村霎時間活了起來,山腳下的矮小土房裏鉆出一個又一個身影,四面八方的朝正中央的一溜寬闊的平地奔來。

一支煙的功夫,千多平的打谷場上便圍了一大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帶椅的帶椅,提凳的提凳,各自尋了空地,或站或坐的,千姿百態,不一而足。可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眾人皆鼓著眼泡盯著稻場中央的那個一身呢子軍裝的漂亮年輕人,連平日難得一見的公社馬主任也直接被無視了。

眾人心中齊齊冒出了這麽個念頭:老蘇方才說新任大隊長到了,沒見著啊,難道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眾人正鼓著眼泡子,心中打鼓,馬山魁卻很快替眾人揭開了答案。

“貧下中農同志們、社員同志們,今天我是來給你們送當家人來了,你們靠山屯這回是撞大運嘍。我身邊的這位年輕的同志,叫薛向,不止是派來給你們靠山屯做隊長的,還是咱們快活鋪公社的副主任,你看看你們靠山屯好大的面子,公社主任親自給你們當隊長哇。”

馬山魁一番話到了這裏,村民們哄堂大笑了起來。馬山魁笑著壓了壓手,接道:“你們的大運到這裏還不算完,你們知道薛主任是哪裏來的?他可是來自我們祖國的心臟和毛主席住的地方——京城啊!同志們呐,你們榮耀啊,這是黨中央和毛主席給大家派來的領路人,大家一定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聽黨的話,跟黨走,緊緊團結在薛向同志身邊。我相信只要我們社員同志們團結一心,困難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好日子已經在向你們招手啦!”

馬山魁話音方落,底下起了一陣如雷的掌聲。倒不是村民們被馬山魁的話打動,實乃是開過無數次大會留下的後遺症。

馬山魁上來就是一番長篇大論,將薛向好一陣吹捧。尤其是當他擡出毛主席的時候,眾人看薛向的眼光滿是敬畏,齊齊挺直了腰杆,雙手各自背在了身後。

薛向被眾人這麽盯著,臉上有些發燒。他倒不是害羞,而是馬山魁實在是太能吹了,把他說成是黨中央派來的還算著調,可說成是已經去世的老人家派來的,他徹底不淡定了。

“薛隊長,說兩句吧,當著鄉親們的面兒,給大夥兒講幾句。”馬山魁瞅見薛向的俊臉微微泛紅,心中好笑,娃娃到底是娃娃,把偌大一個村莊交到一個娃娃手裏,也不知道上面是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