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鬼故事

蔡高禮雖然已是名副其實的靠山屯之主了,可國人做事兒從來就講究個名不正,則言不順。在屯子裏,無人敢呼他蔡副隊長,可到社裏開會的時候,別的生產大隊的大隊長從來都要將這個副字帶上,惡心得蔡高禮聽見公社開會就牙疼。

這一兩年間,蔡高禮不知道往公社、區裏、縣裏跑了多少次,就為把這個副字去掉。按說,他是那啥睡覺——上面有人,去掉一個區區生產大隊隊長前的那個副字,還不是手拿把攥。可誰成想這臨門一腳,他就是跨不過。

這回,蔡高禮聽到風聲說上面可能要派個新隊長下來,立時就毛了,火急火燎地直奔他小舅子——縣革委主任郭民家的府邸,要他小舅子無論如何得把他副字給去了。

蔡高禮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星期,恰好,薛向到承天縣報到,半路被耿福林和陳光明給截走了,直接下了快活鋪。蔡高禮恐怕這會兒還不知道消息呢,要是他知道自己追求多年的位子被人截走不說,原來他蔡家人的天下這會兒已被戳了個大窟窿,非把鼻子氣歪了不可。

由於其中有這麽番曲折,再加上薛向初來乍到便把靠山屯最兇狠的蔡國慶給撂翻了,兼著薛向的京城人身份,眾人皆道他來歷不凡。所以,李、韓二位醬油黨才下了向薛向靠攏的決心。

……

“來來來,咱們找個地方慢慢聊,鐘原你去通知大夥兒今兒個休息,燒山的事兒明天再說。另外,那幫需要教育的社員,咱們也不能放棄啊,你就辛苦點,待他們灌下姜湯,就招呼民兵們壓著去南坡把水渠修好,農忙不遠啦,這個可耽誤不得。”薛向邊說邊領著眾人朝老槐樹走去,因為槐樹下的土地最是平整,且有個垮了大半的石磙可以作講桌。

鐘原領命去後,薛向領著眾人在槐樹下坐了,掏出一包翡翠,便散了出去。他此次下鄉,一箱子行禮就裝了幾件襯衣、軍褲,其余的就是五條香煙、小三千鈔票、各種供票,一堆電池和一個收錄機,外加一盒子彈和那把m20。

這幫幹部都是煙民,不過平日裏肚子尚且混不飽,哪裏有閑錢買煙,多是用草紙卷了樹葉自制土煙過過嘴癮。這會兒,見大隊長掏出那包他們早饞了好久的香煙,開始散煙,愣是沒一個開口講禮的,皆是忙不叠地接了。

雪白修長的煙身,精致的過濾嘴,煙身和過濾嘴交界處纏繞的那細細的金線,無不讓眾人瞪大了眼珠子。眾人接過後,竟沒一個點燃的,各自珍而重之地放進了上衣兜裏。

薛向看得心中酸楚,掐滅才燒了一半的翡翠,塞回口袋,點了靠山屯第一才子韓東臨的名兒,讓他開講。孰料,韓東臨,還未開言,話頭卻被李擁軍截了過去。

“大隊長,你別看我老李是個粗人,可要說這金牛山的那邪性事兒,我保管比韓秀才知道得清楚。五八年,韓秀才正在外面念書,我老李當時剛復員到家不到一年。那年組織進山伐木,我是小組長,當時在場。所以,大隊長您還是受點累,聽我講。咱老李口齒雖沒韓秀才那般利索,保管說得就好像你親眼得見一樣。”李擁軍二話不說,就把韓東臨整成了醬油黨,惹得韓東臨拿眼直瞪他,他卻視而不見。

不待薛向說話,李擁軍挪了挪屁股,將背靠上了那垮了一邊兒的石磙,就說了開來:“那是五八年七月份,當時縣裏剛下了大煉鋼的通知,老子家裏的那口豁了大半個月牙口的黑鐵鍋都被生產隊收上去了,其它的鐵鎖,鍋鏟,甚至鑰匙都被收走了……”

說到這兒,韓東臨將李擁軍的話給截斷了:“老李,說重點啊,沒人聽你擺古,你要是不說,我就開講了。”

李擁軍難得有機會在眾人面前一展口才,尤其是在這京城來的大隊長面前逮著了賣弄的機會,正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準備好好將這個神奇、詭秘的故事給說個完整,正打算交待時代背景和故事的起因,就被韓東臨打斷了。

李擁軍心中分外不滿,狠狠瞪了韓東臨一眼,接著開講,到底沒接著交待那些離題萬裏的破事兒了,“時間我記得很清楚,七月十五,正是我家東東生日。當時,大隊安排了四個小組,進山砍樹,每個小組十人,我正好是第二小組的組長。那天晚上的月亮賊溜溜得圓,金牛山裏也被照得亮堂堂一片,本來已經砍了一天了,大夥兒都累了,各自尋了地兒,點燃艾草就準備睡了。蔡高禮這時尋了過來,他那時還不是隊長,坐著他兒子現在,喔不,以前的位子——民兵連長。”

“蔡連長一來,就吆喝大家鼓足幹勁,力爭上遊,趁著月色大好,加班加點地趕。還說另外幾個小組已經開始幹起來了,要我們跟上進度,七道嶺的高爐已經沒柴火了,緊等著呢。當時,咱們都老實,組織上交待的任務,誰敢怠慢,那就爬起來接著幹唄。我剛掄了沒兩斧子,就聽見,西北方向的第三組那邊陡起一聲淒厲的慘嚎,那嚎的聲音又尖又利,刺的我脊梁骨當時都酥了,你們說說大老爺們兒嚎出這種聲音該是遇到多嚇人的事兒。當時亮堂堂的月亮,俺們看在眼裏,也是慘白慘白地,現在想起來還瘆得慌。”李擁軍說到這兒,停了下來,一陣風刮來,吹落幾片樹葉,他竟有意無意的緊了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