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無風卷起三尺浪(1)

當聽到松露和蛇掌被搶了,且康桐四人被關進了號子裏,薛向的耳朵是掏了又掏,叫喘息未定的老姜再說一遍。老姜也是心急如焚,殺蛇、挖松露,他雖然沒去。可松露和腳掌的價值,他還是聽老藥子說過的,這麽多錢突然沒了,擱誰誰不心疼啊。尤其是那松露,大隊長說了入隊上的公帳,豈不是還有他老姜一份兒。

老姜見薛向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便大著聲音,喊道:“大隊長,電話那邊自稱是什麽洪山區公安局,說抓了四個詐騙犯,要隊上領導去說明情況,令外叫家屬拿錢罰款……”老姜還歹細細交待,眼前陡然一花,再看時,眼前的大隊長競已在十米開外,如風一般,直奔屯子而去。

得了這個消息,薛向簡直要氣炸了,終日打雁,今朝卻叫雁啄嚇了眼,他娘的,搶東西居然搶到老子頭上了,都說入鄉隨俗,這個俗咱爺們兒是說啥也不隨了。薛向奔回房間,將那把門m20別進了腰裏,軍官證也被揣進了腰包。此次前去,人生地不熟,唯一的借助便是手中的這把槍,和這張老爺子交待可以隨便用的軍官證。有了這一槍一證,天下大可去得,不信這小小洪山區能翻了天去,更何況,在漢水地區,他又不是真的無可倚仗。

……

薛向到洪山分局的時候,已是薄暮時分,半天裏的雲霞如柳絮一般,駁雜浮躁,亂成一團,亦如薛向此時的心緒。薛向原以為這洪山公安局定是個大局子,哪知道竟是漢水地區漢水市洪山區轄下的公安局,只比胡街區派出所高了半格。兩層灰撲撲的小樓有氣無力的爬著,門前倒還是挺正規,還設置了崗哨。薛向知道越是這種基層的暴力機關,裏面的水就越深越渾,越是無法無天。

果然,剛進大門,薛向就被攔住了。一個歪戴著警帽的老虎皮劈頭蓋臉地就要薛向登記,便掏出個登記表,又語速極快地報了一堆證件,要薛向拿出一張來證明身份,說著說著,腦袋便昂上了天。可這會兒還沒有身份證一說(84年才有),薛向能怎麽證明,難道他這個大隊長自己給自己開封介紹信?別扯了!薛大官人此刻心急火燎,哪跟他廢這個事兒,一把推開登記表,軍官證一晃,也不管他看沒看清,收回來便道聲“軍事機密”,一腳踹開大鐵門,便橫沖直撞地奔了進去。

薛向自知此時搬出某某公社主任的身份毫無意義,這幫老虎皮才不會在意呢,索性他就直接掛上了這軍方身份。再說,對付這種暴力機關,還是擡出另一個更暴力的機關好使。更何況,跟這幫能把受害人都抓起來的家夥,一準兒講不清道理。薛向一貫作風就是:誰不跟他講理,他就不跟誰講理。這回,連薛大官人自個兒都挨了搶,他豈會繼續講理?

薛向正要推開局長室,先前的那個歪帽老虎皮便火急火燎地追來過來,邊跑邊壓著嗓子:“別別,別推,裏面在開會,千萬別推,你一推,我就完……”

薛向卻置若罔聞,再他“完”字剛要出口的時候,徑直擰了下扶手。那老虎皮一個加速,就要來捉薛向的手。哪知道薛向耍詐,猛地收回了手,用腳頂開了辦公室大門。那老虎皮沒控穩身子,一個踉蹌,直直撞了進去,啪的一聲,摔在了地板上。

洪山區公安局的馬棟梁馬局長正慷慨激昂的念著文件,門突然被撞開了,又有人跌了進來,將他好不容易醞釀出的感覺給攪得四分五裂。馬局長啪的一拍桌子,正要罵出聲來,薛向便大步走了進來。見了薛向昂首直入,馬局長徹底火了:什麽時候,老子的辦公室成了菜市場了,連鄉下賣菜的刁民也能昂首而入?

你道馬局長何以這般想法?原來,薛向今天渾然沒了平日的佳公子造型和英俊青年軍官形象。今天,是靠山屯收拾二道坡的日子,他大隊長帶頭參加勞動,再穿那幾件襯衣,軍褲、皮鞋顯然不合適了。他就東一件,西一件,在屯子裏東拼西湊,湊出了這麽套裝備。因為走得匆忙,他壓根兒沒來得及更換。

此刻,薛向上身披著件小了一號的麻衣,袖子短了一截不說,還遍布補丁,這補丁也打得頗具特色,有的補丁甚至是朔料袋敷衍的;褲子就更加不堪了,竟也是化肥袋子縫制的,好在尿素二字打在左邊的褲腿上,沒像鄧四爺那般直接補在了襠處;頭戴破草帽,腳蹬爛膠鞋,滿身塵土,頭發散亂,就難怪馬棟梁認為他是賣菜的了。

馬局長先是要喝叱那老虎皮,這會兒,怒氣全對準了薛向。孰料,他未及張口,他眼中的賣菜的,急走幾步,便到了跟前,抓住他的手,就是一通猛搖,末了,掏出張證件,晃了一下,便道聲:“軍委工作,請地方同志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