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山高萬仞能擔否(3)

從十二中散場後,陳道做戲做得全套,自然不能直接跟找薛向走,還是給胡黎明接走了。走前,陳道借和薛向握手之際,約好在南湖春吃午飯。薛向則把康桐送回協和醫院,那主治女醫生見著薛向就沒好臉色,好一通說教,說得薛向這臉皮頗厚者也險些招架不住,只得閉了嘴,耷拉了腦袋,任她瀉火。那女醫生許是見光有逗哏,沒有捧哏,這相聲說起來也沒勁,聒噪了半個小時,總算歇了聲。那女醫生剛走,大紅臉兒馬棟梁到了。

“薛同志,您點點,一共兩萬七,百草廳新上任的熊瞎子按特級價位給的。要我說,這老小子完全就該直接給湊個整,要是沒您這一攪……幫手,他熊瞎子能混上正主任?還不是被王成家那倒黴蛋壓得死死地。”馬棟梁這會兒的豬頭臉消腫了不少,雖未打繃帶,還擦了一臉的紅藥水,真正一個紅人。

見著朝思暮想的錢財,薛向大喜,此至漢水,一波三折,不正是為著它麽!還好,收益不錯,遠朝他的預期。有了這近三萬塊錢,他就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這回,薛向見著馬棟梁,臉色好了不少,病房不便抽煙,就起身給他倒了杯水,招呼他在病房坐了,閑話。

二人剛沒說幾分鐘,就聽見敲門聲,薛向起身,開門一看,來者竟又是三個熟人:江漢省人事廳軍轉幹部安置處處長蘇星河、荊口地區人事局局長洪天發、省人事廳綜合管理辦公室主任科員劉勇,正是陪他初下快活鋪的三人。

三人大包小包提了不少,進門便往床頭桌奔去,奶粉、蜂王漿、阿膠掏出了一堆。蘇星河站定,便開了腔:“薛老弟真不夠意思,來了漢水,竟跟外人似的,躲著不見,真讓老哥我寒心,大家夥兒說說,像他這種行為,該怎麽辦呀?”

洪天發和劉勇湊趣喊道:“罰酒三杯!”

薛向拉著眾人落座,對洪天發笑道:“罰,該罰!罰酒我認下,不過,這蘇處和劉科身在漢水我倒理解,怎麽你洪大局長也在此處?”

洪天發摸著亮堂的額頭,笑道:“這就叫有緣千裏來相會,我恰好在人事廳開會,就聞聽老弟你的威風啊!這不,就和老蘇、小劉趕了過來。”

薛向齊道:“我有什麽威風,莫非你們說的是早上在十二中廣場上的事兒?那點小事兒,都傳你們那兒去了?”

“小事兒!薛老弟真是好口氣,這事兒何止是我們知道了,省革委粟主任都拍桌子啦。”接話的是李勇,一張瘦臉,說得眉飛色舞。

薛向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連馬棟梁也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灼灼盯著劉勇,急著聽他報料。

劉勇在人事廳,屬於基層領導。這基層的風聲往往傳得最快,薛向到漢水的消息,也是他透露給蘇星河和洪天發的。見薛向好奇,劉勇也不賣關子,當下將所謂的頂級秘辛說了一遍。

原來,薛向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李逵和王金平扒光了,吊在廣場上的旗杆上,可以說幾乎是能和六十六年前,在漢水爆發的那次偉大的起義產生的轟動性相媲美。那次起義雖是震驚天下,初始在漢水也沒多大影響,畢竟當時,革命黨哪年不鬧騰幾回;可薛向這回簡直是破二十年之沉悶,開一時風氣之先河,將四九城的潮流引進給了漢水人民。這會兒,再也沒有比這種整人的手段更令沉悶的市井熱血沸騰了,片刻功夫,便傳遍三鎮,省革委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當時,便有人把消息報給了江漢省革委主任粟愛國,說是荊口地區快活鋪公社的一個幹部做下的,這種搞法簡直是活土匪。哪知道粟愛國當下就拍了桌子,大罵說,老子參加革命前就在太行山當土匪!土匪怎麽了?土匪不比那兩個被吊在旗杆子上的白毛豬強?土匪還知道明刀明槍的幹,哪像這兩個龜孫子,專朝女學生下手。我看收拾得還不夠,對這種犯罪分子就得往死裏整。要不,好人怕壞人,這還要得?聽說這幫犯罪分子都成了組織,這是要幹什麽,這是要給紅旗換顏色啊,不往死裏打擊還行?

粟愛國革命生涯本就傳奇,由土匪成了一省革委主任,性子卻一點沒變,還是火爆異常。粟愛國資歷老,脾氣大,這江漢省很快就被他整成了一言堂。由粟愛國口中說出了“犯罪分子”、“換紅旗”,這王金平和李逵,以及有他倆這種坑爹兒子的王成家、李達的命運就不問可知了。

……

薛向聽完李勇傳奇演義般地講述,也驚得直拍額頭,暗道聲魯莽。不過,這會兒,薛向也無暇自譴,先給眾人做了介紹,看看鐘點,已到了午飯時間。方才,蘇星河便引出了罰酒的話題,中午一餐飯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的。可他還有陳道的飯局要應付,索性就合二為一,一起聚聚也是不錯的主意。畢竟這種整合關系網的飯局,誰都是樂見其成的,即使陳道已無須編織這種層級的關系網,但薛向料定他還是樂意給自己這個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