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薛向夜遁逃

這是一間二十來平的監獄,卻沒有尋常號子的陰森、幽暗、潮濕,似乎是關押特殊犯人而設,有床有被,還有獨立衛生間,若評五星級號子,這間恐怕夠嗆,若是三星級,一準兒有它的份兒。

李擁軍四人被帶進來有些時間了,從先前的驚恐,到鎮定,再到沉默,這會兒又開始集體罵娘了。

“老鐵,沒想到啊,實在沒想到,事到臨頭,你竟然……算了,以前是我老李看走了眼,你他娘的是條漢子,回頭出去以後,老子一定要跟你好好喝上幾杯。”

韓東臨哂道:“老李,沒睡醒吧,出去?這輩子只怕是別想出去了,這狗日的郭民家真他娘的陰險,說好了是讓咱們介紹先進經驗,還保證不搞秋後算帳,媽逼的,誰知道這王八蛋連秋後都不等,翻臉就不認人。”

鐵勇道:“說到底,是咱們幼稚,是這幫當官的心黑,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兒,怎麽介紹先進經驗,要把縣革委班子成員都找來,先前,我還安慰自己是以示隆重,這會兒才明白,這是郭民家要讓整個革委會班子會作證啊,現下好了,雖然咱們硬抗著沒簽字,可這分田到戶的話可是當著全體各位班子成員面兒說的,那是鐵證如山啊,唉!”

小孫接道:“咱們陷進去就陷進去了,沒什麽,畢竟靠山屯是生咱養咱的地方,咱們雖然遭了難,可屯子裏的鄉親們終究是享了福,可大隊長多冤啊,人家從京城下來,勞心勞力地帶領咱們給屯子裏致富,書上說白求恩如何全心全意,我不知道,可大隊長那才是真的全心全意,連屯子裏給他蓋大樓都不要,你說說,就這麽好的人,還他娘的得不到好報。”

屋裏的四人正熱烈而激憤地替薛向叫屈,而我們的主人公薛向卻正在風雪裏漫行。

此刻,離薛向從靠山屯進山,已有近四個小時了,山裏的冬天,尤其是夜裏,最是難熬,白毛風一刮,當真是百獸俱伏,草木凋零,最最可怖的是,一邊刮著白毛風,還一邊下著大雪,若非經年老獵手,此時入山,十有八九得喪了性命。

薛向雖然對這金牛山已經慣熟,可終究只是熟悉路徑,地理,而對這野外求生,辨別天時、地理的本事,差之老鄧頭這樣的老炮手何止道裏計。這不,一進山,沒行半個小時,薛向便迷了路。

按說,薛向對這金牛山熟悉的已如自家後院,又怎會迷路呢?原來,這冬天不比其它三季,暴雪一堆,往常極其醒目的路標,特殊地帶,這會兒全是一個樣,連往常山民們踩出的小道兒都被遮掩得沒了蹤跡,如何還能辨識道路。

穿林的北風,呼呼直叫,時不時得搖落枝頭的堆雪,混著鵝毛大的雪花一同砸落下來,薛向整張臉幾乎已經塞進了大衣裏,只露出眼睛,褲腿和袖口也已在山中尋了麻藤紮緊,可他還是能覺察體內的熱量在飛速的流失。

薛向知道不能這般沒頭蒼蠅似地走下去,越走熱量流失得越快,這會兒雙腳已經濕漉漉一片,那是汗水捂化雪花混成的冰水,臉也凍得沒了感覺,是得想個辦法避風取暖了。

薛向幹脆脫掉鞋襪,提在手裏,赤了腳在雪地裏迎風急行,此刻,他非是在尋出路,而是在搜尋幹柴。這種迎風辨雪的法子,還是從鄧四爺打獵的故事中聽來的,這會兒卻是派上了用場。

未行幾步,薛向便在一片銀針松附近,發現了未被雪花覆蓋的爛楊木。薛向知道今夜是生是死,恐怕就著落在這堆楊木上了。雙腳已經凍得通紅,薛向再不敢耽擱,奮起勇力,踹斷幾根枝椏,扯爛身上的內衣,尋了背風的地方,拿手攤出一片空地,便用襯衣裹了楊木,拿出打火機,蹭得一滑,冒出一團幽藍的火花,薛向像護著嬰孩一般,護著這小小的火焰,湊近了襯衣,漸漸的火焰迅速變大,薛向已凍得發木的手掌此時才有了知覺。

薛向小心得護佑著這堆柴火,待火焰穩定後,再不敢耽擱,又起身踹斷數根爛楊木,扯出一堆羊毛藤,全堆在火堆旁炙烤。

火,幽藍的火,通紅的火,炙熱的火,溫暖的火……

薛向從沒覺得火對他有像今天這般重要過,他貪婪得享受著這火焰賜予的溫暖,一雙手和一雙腳恨不得伸進火堆裏去。身子逐漸有了溫度,漫天風雪,薛向也不擔心老虎皮們深夜追進這山裏,便把身子縮成一團,思考起自己的出路來。

薛向能想到自己這一逃,郭民家會給自己安個什麽罪名,也能猜到明天承天縣的報紙該怎麽寫,大概到下午的時候,國內大報就該收到消息,瘋狂聲討自己這個叛國叛黨份子了吧。即使薛向知道有如斯後果,可他還是得逃。

不逃,必死無疑!逃,則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