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港島一日

假山上那人,身材中等,灰眉灰臉,容貌樸實無華,但就是這樣一副形容,放在人堆裏也是最顯眼的那個,因為他有雙顯眼的眸子,那對眼眸簡直就是精光四射,教常人明亮了太多;那人上身白大褂,下身黑布褲,腳蹬一雙黑色千層底布鞋,一腳斜踏在一塊突起上,負手而立,整個人淵渟嶽峙,宗師氣度顯露無疑。

此人正是薛向的國術授業恩師顧長刀,原國軍敢死隊軍官,淮海戰役後,作了薛安遠的警衛,浩劫前,被薛安遠弄到三十九軍特戰大隊擔任技擊教官。

顧長刀為人刻板,性格頗似康桐,有些沉默寡言,方才也就是批駁薛向用功不勤,指摘搏鬥中的缺失,才難得多說了幾句話,或許其中也有久重逢的因素。畢竟這師徒二人一別就是六七年,垂髫童子都長成了昂藏青年,若非行動身形還是幼時的模子,顧長刀哪裏還認得出他來。

一餐午飯豐盛而又簡約,四個大菜,一盆鮮湯,因著薛安遠主張吃飯不說話,中午就敬了王副院長一杯酒,就都各自端碗盛飯,這番沉默就餐,倒是合了王副院長和一直哆嗦不停的瘸老三的心思,又有薛向這猛惡的吃相在前,氣氛極好,倒是讓一路面包、礦泉水的眾人,吃得極是酣暢。

只有柳鶯兒似乎興致不高,端著碗,小口抿飯,極少夾菜,待薛安遠剛放下筷子,她立時也擱了碗,禮貌告辭後,就回房去了。薛向知道心上人為何這般,可這會兒薛安遠在側,顧長刀初逢,總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午餐罷,瘸老三溜回了房間,王副院長似乎對這南國風情,極有興致,薛向卻是不能作陪,告個罪,便招呼勤務員開了車載了王副院長出去悠遊,他則和顧長刀出了別墅,在山間閑逛、敘話。

“老顧,你啥時候過來的,我一直以為你在三十九軍呢,調嶺南來了?”二人在一棵迎客松下,停了下來,此處涼風習習,視野開闊,正是賞景聊天的好去處。

“嗯,聽首長說可能要打仗了,我就過來了。”顧長刀極目遠方,聲音輕淡,薛向卻是聽出了他話語間藏不住的殺機。

卻說顧長刀只小薛安遠十來歲,如今已經四十七八了,打鬼子的時候,年紀小,沒趕上,打老美的時候,因著薛安遠沒趕上趟,他自然也沒去成,一輩子凈打內戰了,如今烈士暮年,壯心尤烈,好容易有了參加對外族戰爭的最後機會,怎不叫他熱血沸騰。

“你親自上場?”薛向大驚,顧長刀可是快五十的人了,縱算國術精湛,體力充沛,可扛槍沖擊都得冒著槍林彈雨,不是說你會國術就能躲子彈的。

似乎看出了薛向的擔心,顧長刀擠出一絲笑容:“估計還是老本行,帶一幫人穿插低後。”

薛向聽明白了,是特種作戰,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小分隊作戰,對顧長刀這種國術高手來說,風險就低的多,又問:“康桐一夥兒,也是你在負責訓練?”

顧長刀點點頭,沒有答話。

一對師徒是好酒友,確非好聊伴兒,說不上幾句,就冷場了。虧得薛向早有準備,從隨身的挎包裏,摸出兩瓶二鍋頭,和一個包著燒雞、花生米的油紙袋,兩人就在松下坐了,對飲起來。這一飲,就飲到了日落西山,紅霞滿天,才相扶歸去。

次日一早,便有外事廳的工作人員親自上門送通行證,並接人上船。原本薛安遠就忙著整訓部隊,還是薛向到來,才倉促抽出一天時間作陪,這會兒,自然沒功夫親自送他入船,倒是顧長刀說是未曾去過一水之隔的對岸,想去見見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一別經年,才和顧長刀相逢,薛向也想和這個授業恩師多聚幾日,自無不允。

車從羊城轉道鵬城,再由鵬城坐船,兩個多小時後,便上了岸,又過海關臨檢,因著有新華社的招牌,一路上都極為順利。上午十二點的時候,就到了皇後大道327號,港島新華分社就設在此處。

接待薛向一行的是位軍人,自稱郝營長,細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新華社的警衛人員都是嶺南軍區轄下派遣的。薛向此行本是私事兒,且還要幹出私賣國家文物的臟活兒,自然不願意和公家打交道,由郝營長這“自己人”接待卻是正好。

原來郝營長確是接道薛安遠辦公室的電話,可他到底只能負責接待指引工作,安排住宿就在能力之外了。於是,一行人就在郝營長的指引下挑了家叫盛業的三星酒店,安頓下來。

眾人安頓好後,薛向招呼王副院長和瘸老三在房間休息。他拿過港島地圖,請教了郝營長港島有哪些著名醫院,接著,就讓柳鶯兒在房間照看大寶,他則和顧長刀同去醫院咨詢手術事宜。至於郝營長還有公務,留下一個電話號碼,說是有事兒打這個,一準兒能叫著人,便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