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邂逅櫻花林

卻說薛安遠在家並未待多久,次日一早去軍委述職完畢,當天下午便返回嶺南去了。

征塵蕭蕭,薛向帶著三小站在街口沖著探出窗外的安遠揮手,直到小車消失在視線裏,方才領著三小朝附近的站台行去。待三小上車,看著公交車遠去,薛向方才調轉自行車頭,朝京大駛去。

時下,已是四月上旬,按農歷算,恰是三月陽春,薛向沿著小道緩行,兩側皆是農田,沿途過處,春風十裏,薺麥青青,極是賞心娛目。小十裏的路,薛向用了半個小時,車身方才滑進門,入得校門,但覺眼前的景致陡然一變,色彩也由簡化繁,由淡轉濃。滿眼的淡青,霎時化作濃郁的蒼翠和暗黃。

暖綠的梧桐立在主幹道的兩邊,翠碧的金絲柳混植其間,更有暗黃的蕉葉油油的隨風搖擺,盈出滿園的春意。

車身繼續前行,轉過一處拐角,沿途的樹木又是一變,化作兩片櫻桃林,時下雖不到櫻桃成熟期,櫻花卻是爛漫盛開,層層疊疊的花朵,或艷或濃的紅,或淺或淡的白,一叢叢,一坨坨立在春風艷陽裏,好似撐起了一把把艷麗小傘的宮廷侍女,隨風輕搖,裊娜娉婷。

薛向駕了車,一路得見美景如織,賞心娛目之余,送別伯父的傷感也淡了許多。

眼見著櫻花爛漫,芳香撲鼻,勾起了文青的毛病,遂調轉車頭,偏出主幹道,一頭鉆進了櫻花林裏。

這座十畝見方的櫻林內,雖然櫻花茂盛,林葉繁復,行距極窄,奈何薛某人技藝高超,行駛其間,遊刃有余,但見他時而伏身,時而側位,精準控把,躍過一道又一道“封鎖”,穿過一條又一條縫隙,更有甚者,遇到三岔口那繁枝密葉處,薛向鼓舞精神,賣弄手段,忽地,伸手一搭樹幹,身子離座,騰空而起,半空裏。大長的身子繞樹打個回旋,復又穩穩落在車座處,一招人車分過,端的是瀟灑至極。

因著此處櫻花林已遠離主幹道,更兼枝繁葉茂,薛向也不虞被人瞅見,尤其是被熟人瞅見,畢竟他現在已經是堂堂薛書記了,這麽孩子氣的行為叫人看見怎麽得了。

薛向在櫻林深處,竄來竄去,撫花弄枝,樂此不疲,忽而,軟風驟急,櫻花林偶飛一陣花雨,落英繽紛。薛向玩兒到興處,幹脆丟了雙把,不住地憑空摘取落紅,輕彈飛花,腳下卻是不停,踩動腳踏,車身急旋,繞著一株櫻樹,飛速畫起圓來。

這廂,薛向童真勃發,卻是不知櫻林深處一角,正有位女郎手持畫板,時而看一眼他這摘花飛葉的英俊男子,時而運筆如飛,在畫板上疾馳。但見這女郎雪膚墨發,眉目如畫,唯獨一張秀氣的鵝蛋臉方佛結上了冰霜,憑空讓這桃爍之姿,生出十分冷艷。

話至此處,此女郎身份不言自明,沒錯,正是薛向的老師蘇風雪蘇美人!

卻說蘇美人十二歲便因特殊關系,留學英美,深受西方哲學影響之余,更是對雕塑、素描等西方藝術癡迷不已。誰成想歸國後,浩劫雖已結束,可整個社會氣氛依舊極其嚴肅,蘇美人這好寫愛畫的“毛病”一時也改不了,可又不能讓人見著自己的畫作,畢竟蘇美人還是知道畫板上時常出現的裸體,在現今共和國是多麽驚世駭俗,即使是風氣最開放的京大,同樣得規避。

正是有著這許多顧慮,蘇美人便時常去尋些僻靜深幽的所在,既能賞景,又便作畫。而這處櫻桃林,地處偏遠,且景色宜人,又因著花林繁復,少有賞花人入內,因此,蘇美人便尋到了此處,作了固定作畫點,且已有月余。

方才,蘇美人正凝眸作畫,忽然林間傳來響動,慌得她急忙收束了畫板、畫紙,正準備起身離去。哪知道那響動迅速靠近,擡眼望去,竟見一輛自行車駛了進來。若是三兩行人,說不得蘇美人瞅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去了,可是這櫻花林極小的過道裏,忽然鉆進一輛車,且行速不慢,車身宛若遊魚,靈活之極,極是奪人眼球。

蘇美人剛掃了一眼,便止住了身子,在一株粗大的櫻樹後隱住了。原來這會兒,她終於發現駕車的竟是那頂頂可惡的下流學生薛向。細說起來,蘇美人對薛向的惡感如滔滔江河,綿延難絕。不說薛向獨樹一幟的逃課,且逃她堂堂蘇教師的課,讓蘇美人難以忍受;也不說這牙尖嘴利的小子,在課上,總是用些歪理邪說,攪得她蘇老師下不得台來。單說那天在廁所前的尷尬,就足以讓蘇美人銘記終身,即使現在每每想起那尷尬的一幕,蘇美人還難以自持的紅臉。

一看清來人竟是薛向,蘇美人心中原本的一絲訝異,立時被心中怒火吞噬殆盡,就連薛向這先前贊嘆的高超的車技,也被蘇美人打上了賣弄、輕浮的標簽,心中還不斷祈禱讓這得瑟小子摔個嘴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