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欺淩

抽出一沓票子,打發了一眾青壯,瞧瞧天色,已是夕陽西下時分,而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還不見蹤影,薛向便招呼夏家小妹和小家夥在家中戲耍,他則提了食盒,轉回縣委機關大院,準備打回晚餐。

時已近六點,正是縣委機關食堂最忙碌的時候,吃飯的食客雖不似學校那般如蝗蟲過境,卻也是三五成群,絡繹不絕。薛向提著食盒信步而行,邊走邊賞著大院的風景,卻說這縣委大院到底是蕭山縣最好的建築群,又兼著逢上了一眾會享受的領導,院內的布置雖不說華麗奢侈,卻也是花圃成群,苗圃遍地,寬大的水泥主幹道兩旁更是古柏森森,綠蔭成陣。

薛向對這蕭山縣委所有的奢華都是不滿意的,唯獨對這大院內的優雅有致的環境,是滿意到骨子裏了。機關的食堂就設在大院的西北角,沿著主幹道,就可直達,薛向惦記著家中的小家夥,又怕她貪玩兒,跑得沒影兒,一路行來,雖賞風觀景,腳下卻是極快。

誰成想,就在薛向快行到食堂大門口之際,忽然,耳邊生風,背上汗毛乍起,心中警兆陡生,右腳跺地,身子立時如箭矢一般,朝左邊飆射而去,剛移開數寸,眼中一花,視線再定時,便見一輛綠皮吉普,從自己身邊疾馳而去,方才那一下竟是險而又險。

方才,薛向腳下用力,這一步跨度竟是極大,撞進了以邊松柏陣中,倒是踩倒數棵。薛向剛拔腳轉回主幹道,心中便生出了萬丈怒火,方才那一下,若不是他薛某人有本事,說不得就是個傷殘的下場,這是想要他薛某人的命啊!

薛向心頭怒潮洶湧,腳下不停,邁開大步,便追了過去,誰成想,沒走幾步,轉過拐角,便瞅見方才那輛綠皮吉普停在食堂門口,那車附近,竟圍了一堆人,人群喧鬧,圓陣中心,還傳來喝罵聲,和啪啪聲響。

薛向緊走幾步,到得人群外圈,他身材高大,雖然看熱鬧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卻是礙不著他視線,但見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壯漢正揪著一個十八九歲、身著藍色食堂工作服的大姑娘頭發,揮動著肥大的巴掌,霹靂叭啦抽著耳光,而一邊綠吉普的正面擋風玻璃上,印著長長的水痕,水痕處三三兩兩粘了不少紫菜蛋花,車門處一個大紅的瓷盆滾在輪下,已然被壓扁。

那揮舞著巴掌的壯漢,喘著粗氣,滿嘴的酒氣隔八丈遠便能聞見,邊打邊大著舌頭喝罵:“小婊子,老子叫你走路不長眼睛,知不知道這車多貴,費了老子多大勁兒,把你個小婊子賣了都抵不上這一塊玻璃,叫你往上潑水,叫你潑,老子抽死你。”

那姑娘生得又瘦有小,頭發被那壯漢拽在手裏,被扯得繞著那壯漢轉著圈圈,雙手死死抱頭,護臉,邊哭,邊道歉:“毛局長,對……不起,對……不起,您的車太快,我……嗚嗚……”

大姑娘話至此處,這中年壯漢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財政局局長毛有財。卻說這毛有財上午被水利局局長方大同,農業局局長夏天來一個電話,便邀進了縣委招待所,合著招待所所長康定,四人便圍著桌子修起了城墻。

這四人倒是“勤勞肯幹”,這長城一修,就修到了夕陽西下,連午飯都沒顧上吃,好在毛局長嗜酒如命,邊修城,邊灌著白酒,才能撐過一天,可這酒水到底不頂餓,後來,毛有財餓得實在受不了了,才出言散了牌局。

細說來,毛大局長餓肚子並非是招待所不供應飯食,而是毛大局長壓根兒就瞧不上,因為他是經過衛齊名特別批準,能混進常委小灶的,可是比其他副縣長更顯眼的榮耀。而毛有財每次去小灶打飯,都恨不得弄得驚天動地,拿大喇叭去嚷嚷,好讓誰都知道他毛局長待遇可是和常委等同的。

散了牌局後,毛有財一個電話便招來了自己的專車。說到這兒,又得多嘴了,這蕭山縣窮困是出了名兒的,雖然是吃上級補貼過活的,卻還是有少數領導配了專車,比如上次薛向上任,眾人來接時,便開了三輛小吉普,和兩輛手扶拖拉機。而這三輛小吉普,有兩輛便是衛齊名和俞定中專屬,剩下一輛則是特殊人物宋運通的。

為什麽說宋運通是特殊人物呢,因為他管理的部門特殊,這宋運通正是蕭山縣武裝部部長,也就是上次指揮武裝部民兵大隊長高達圍攻橋口村村民的紅臉胖子。說起來這武裝部在縣委各級部門是相對特殊的,特殊就特殊在這武裝部和軍隊關系緊密,管理著全縣的民兵和征兵工作。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軍隊,一輛軍用小吉普還是弄得到的,因此,這宋運通便成了蕭山縣第二個有專座的人物。

解釋了這許多,無非是要介紹毛局長這輛專座的來歷,想這蕭山縣無數常委大佬都沒坐上專車,這毛局長是哪裏來的能耐?答案很簡單,無非是揀洋落!當然,吉普車這稀罕的洋落兒不好揀,可毛局長手握一縣財權,漏漏指縫,這洋落就揀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