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晴天霹靂

俞定中此來,本就是為了搶功之事,細說來,他此刻也十分惱火,畢竟這破堤之事,是他和衛齊名心照不宣下確定的,現如今讓人給毀了個幹凈,到時候縣上財政成空,最先倒黴的還是他。

畢竟他這縣長再握不住財權,可名義上財政是他負主責,到時,各部門的頭頭腦腦一準兒朝他伸手,而不是去煩衛齊名。

不過,他俞定中自問是個務實之人,眼下後悔、抱怨、惋惜都已沒用,著緊地還是把壞事兒變好事兒,再防洪護堤上,撈上功勛也是不壞。

這會兒,衛齊名和俞定中一拍即合,當即,便要聚齊班子成員宣布指揮部組建事宜,熟料,留守的班子成員剛在衛齊名辦公室聚齊,不待衛齊名說話,大門就被人撞開了,驚得衛齊名正朝嘴邊湊合的茶杯,砰的一聲,落了地。

“老宋,你怎麽回事兒,敲門的規矩都忘了?”衛齊名心情本就惡劣,瞅見來人後,立時便拍著桌子發作了,剛罵幾句,忽道:“不對呀,老宋,不是派你和國友同志一道率隊去老灌口馳援了麽,你怎麽又回來了?”

來人正是武裝部部長宋運通,但見此刻宋運通面紅耳赤,汗如雨下,渾身濕漉漉,好似被大雨澆了一般,可此刻窗外艷陽高照,哪裏有半點風雨。卻說這宋運通撞開了房門,也不說話,亦不進屋,而是倚在門邊,不停地喘粗氣,一會兒的功夫,臉上的赤紅竟化作慘白,竟連衛齊名的喝問也顧不上回應。

見宋運通如此情狀,滿室的眾人臉色皆凝重起來,忽而,一大半人臉上的凝重化作喜色,俞定中出口道:“運通同志,莫不是大堤沒守住,垮了?”

俞定中言語激動,臉上偏偏做出痛惜的神情,可眉眼俱是怎麽也遮不住的喜色,看著別扭至極。

這會兒,何文遠已然端了茶水,走到了門邊,扶著宋運通,給他灌了一點,宋運通半杯茶喝罷,驚聲道:“高達沒了,薛縣長也沒了!”

“啥玩意兒就沒了,不是說薛縣長在堤上指揮麽,怎麽著,他不在?”衛齊名有些莫名其妙。

宋運通手舞得如風車一般,喊道:“不是那個沒,是死了,薛縣長死了!”

嗡嗡嗡!

宋運通淒厲的喊叫,宛若九天驚雷,差點沒把眾人轟傻。

鐺的一聲,俞定中手中的茶杯也落了地,先前似憂實喜的表情,此刻驚駭欲絕,哐當一聲,衛齊名踢開了靠背大椅,沖到宋運通身前,一把捏住他領口道,橫眉怒目:“宋運通,我警告你,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任!”

宋運通也不掙紮,急道:“衛書記,這天大的事兒,我敢說謊麽?剛走到半路,就碰到馬頭鄉的馮開山來報喪,老馮這會兒,還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我可是一路跑著回來的……”

攸的一下,衛齊名松了抓住宋運通衣領的手,閉目望天,絕望之情,溢於言表。這會兒,不止衛齊名和俞定中驚駭到了極點,剩下在座的七名常委,就沒一個能繼續坐著的,人人瞪大了眼睛,再沒了別的動作,亦沒了別的表情。

要說,宋運通匯報的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震撼了,幾乎是蕭山縣建縣以來就未曾發生過的,一縣常委抗洪護堤的時候,犧牲了。可要說是一般的縣委常委,眾人也用不著這番表情,關鍵是犧牲的這人是薛向,是京大下來的高材生,整個遼東省也未出一個的高材生縣長,更關鍵的是,人家是中央直選下派的,先不說這麽年輕的縣長背後有沒有背景,但是這中央直選下調,便是天大的背景。當然,平日裏,工作上,衛齊名也好,俞定中也好,未必忌諱這層背景,畢竟只要遵循官場圈子裏的秩序,能拿捏得薛向不得動彈,那就是本事,也不怕薛向能調翻天。

可拿捏歸拿捏,收拾歸收拾,那都是組織內部的事兒,符合章程、規則,誰都說不出個不是來。可眼下,人死了,就這麽活生生地沒了,先不談怎麽沒的,只要是沒了,那蕭山縣委縣政府的首腦,背負的責任就少不了,畢竟中央下來的幹部,不到倆月就莫名奇妙的玩完兒了,即使是搶險犧牲,可一番徹徹底底的調查,是少不掉的,如果中央真下來人調查,橋口村的那档子破綻重重的爛事兒,焉能瞞得住,如此一來,薛向到底是怎麽死的,便有無數種演繹的可能,那時俞定中和衛齊名算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裏,那是掰扯不清了。後邊的結果,這二位不談能不能保住位子,進不進號子,怕都難定。

鐺的聲響,不知誰踩中了倒地的碎瓷片,再次打破了沉寂。

衛齊名驀然回首,掃了眾人一眼,忽地發現俞定中也擡眼看了過來,二人竟是同時從對方眼中,發現了一片死灰色,如此默契,竟是從未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