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薛縣長要求脫鉤

時近正午,薛向終於在施用的帶領下,步進了周明方的辦公室。

周明方年近半百,在當下的廳幹中,勉強算是青壯派,生得慈眉善目,裝扮也甚是樸素。薛向剛進門,他便笑著從辦公桌上站了起來:“薛向,等久了吧,哈哈,你可別以為是我周某人架子大,不給咱們京大高材生的面子,恰恰相反,我這兒是故意卡出時間,相請咱們的薛縣長共進午餐,不知道可否賞臉?”

周明方先“薛向”,後“京大高材生”,最後又“薛縣長”,三個稱呼,意義不同,層層遞進,卻讓人如沐春風,倍顯親近,這大概就是傳說中領導的談話藝術。

周明方有請,薛向自是求之不得,畢竟國人習慣在飯桌子上辦事兒,今次,這位周專員倒是給了他個好機會。

午餐就在地委食堂吃的,而且不在單間,就在角落裏選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廳內就餐的食客顯然都認識周明方,打招呼的不少,卻是沒人湊過來,周圍幾座還特意空了出來,亦無人臉上現出驚奇,顯然周明方常在此廳內用飯,而非在薛向面前做做樣子。

午餐簡樸得讓薛向瞪眼,竟沒上幾碗幾碟的單獨菜式,而是施用用托盤捧上兩個碩大的搪瓷缸,缸內米飯沉底,炒白菜,醬蘿蔔間或夾雜,唯一的葷菜就是三塊大肥肉片子,油膩膩得晃眼。

周明方接過飯缸,拾起桌上的竹筷,也不客氣,埋頭就大吃起來,吃相較之平日的薛向卻有一比。而薛老三瞅見碗裏的蘿蔔白菜,以及泛白的大肥肉,真是食欲盡消。他本是個好享樂的脾性,自穿越以來,在飲食上那可謂是盡可能得奢華,即便是下放到靠山屯時,那種艱苦的條件上,他薛老三也是頓頓雞鴨魚肉。

眼前的這碗飯,可謂是平生所見最夠嗆的一份。周明方動作極快,紮眼就消去了半缸,尤其是碗內的三塊肥肉片子,早早地就下了肚,胡吃海塞間,猛然瞅見,薛向碗中無動,竟把筷子伸進薛向缸中,瞅準那三片肥肉就夾了過去,刺溜一下,滑掉一塊,另外兩塊卻叫老爺子抄進了自家碗中,老爺子嘆口氣,竟又把筷子伸來,似乎不抄走最後那塊肥肉不諧心一般。

這會兒,薛向如夢初醒,趕緊一轉瓷缸,橫臂相護:“周專員,沒您這樣的啊,我碗裏就這點葷腥,您都搶走了,我吃啥。”說話兒,薛老三就揮動筷子,往嘴裏猛塞起來,短短分多鐘,滿滿一大缸,近二斤幹貨,全被他下了肚。

周明方盯著薛向口中那塊最後入口的肥肉片子和空空如也的瓷缸,怔怔出神,末了,一豎大拇指:“走眼嘍!”

莫名其妙的三字,薛向卻知道其意何指,無非是在說,沒想到他薛某人竟不是嬌生慣養的性子,能吃苦!

要說薛向方才的胡吃海塞,真就有表演的成分在內,從接觸以來,他大略窺出了周明方的做派。這是個典型的老派幹部,吃苦耐勞,厭惡享樂,如果他薛某人還指望獲得人家好感,辦成事兒,那眼前的這碗飯就非吃不可,不但得吃,還得吃得香甜,吃出香味才成。

是以,薛老三牙一咬,心一橫,便往嘴裏猛倒起來。

兩人剛停著,施用便捧上兩杯茶來,說是杯,同樣用瓷缸盛裝,茶水渾沉,茶湯紅黑,一看就知道是五分錢一斤的大樹葉子。既然知道周專員喜歡什麽,薛老三索性一裝到底,端起瓷缸就幹下一大口。

果然,周明方臉上現出笑來:“薛向,你不錯!起先我以為你生在首都,學在京大,身上難免有驕矜之氣,沒想到今日一見,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薛向依舊一副清純小白兔模樣:“周專員,您過譽了,您別忘了,我可是在靠山屯當過一年多隊長的,什麽苦我沒吃過?”

周明方擺擺手,笑道:“不見得下過農村,就吃過苦吧,我可記得某人當年可是把社員家裏的雞和雞蛋吃了不少的。”

刷的一下,薛向這張已然厚如城墻的老臉也終於再度紅了,畢竟當面扯謊,被戳破,且是被自己的上官戳破,這種感覺真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原來,周明方說的某人正是指薛向,當年承天縣郭民家搜羅薛向在靠山屯的罪狀時,資產階級享樂主義正是其中一條,其中自然少不得他吃了全大隊上百只雞和數不清的雞蛋的事兒。當時,輿論風向尚未偏轉之前,薛某人因為這條,可沒少受全國各大報社的批評。

周明方舊事重提,倒不是想看薛老三出醜,見他紅臉,便轉過話題道:“行了,你不提靠山屯還好,提起靠山屯,那我反而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薛向到靠山屯不過年余,就折騰出那般景象,你到蕭山縣時候也不短了,怎麽沒見你們蕭山縣有什麽起色,是工作不盡力,還是江郎才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