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王局,完啦

夏潔怎麽也沒想到薛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她一把推開身邊正箍著她肩膀的胖子的手,小鹿一般跳到了薛向身前,繼而,腰肢一扭,又躲到了他身後去了。

“宋團長,你這是什麽意思,當我們王局是耍子吧?”

被夏潔推開手的胖子霍然起身,冷著臉盯著正目瞪口呆的宋團長,蒜頭鼻上細細的麻子因為生氣,也在不住顫抖。

一場飲宴,驟逢巨變,宋團長也是小心肝一跳,他倒不是怕來人兇惡,打了自己,而是怕這場好容易求下來的飯局黃了,團裏被欠了小半年的經費,又得黃了。

“夏潔,你怎麽回事兒,你家裏人來這兒幹什麽,團裏讓你出個任務,你先是推三阻四,這會兒,又鬧這麽一出,你耍給誰看,我看你是不想幹了,不想幹正好,團裏的編制本來就緊張,少你一個正好!”

宋團長五短身材,渾實若球,夏潔已躲到薛向身後,他這話純是對著薛向講的。

躲薛向身後的夏潔一聽宋團長要消掉自己的編制,徹底慌了神,這年月商品糧戶口,也就是非農業戶口,就沒有人敢不把編制當回事兒,那不僅關系到工資的事兒,還關系到一家老少生存吃飯的事兒。

比如夏潔,她是梨園世家,父輩都在市藝術團,臨了退休,便硬生生拉了還在念高中的夏潔頂了自己的缺,老頭子不為別的,就為頂住這吃飯的憑證,只要夏潔在藝術團,夏家就算團員家屬,就有個依靠,糧油關系,乃至戶口關系,就有了掛靠。

是以,夏潔的編制不僅僅是一月三十多塊錢的工資,更關鍵的是關系到一家老小的吃飯,生存。

這會兒宋團長拿這個拿捏她,真是一捏一個準兒。

“宋團長,方才怎麽說,夏潔小姐是不是該為她方才的不禮貌,陪我杯酒啊?”

蒜頭鼻陰陽怪氣地道:“這回,咱們可要玩兒個新鮮的,就喝交杯酒吧!”說完,一通陰陽怪氣地笑聲後,又沖門邊靜觀的薛向道:“門邊那小子,站直了,我當著你面兒,和你妹子喝,小赤佬,敢踹門!”

夏潔面色蒼白若雪,只得從薛向身後轉出身來,一步步朝前挪去,哪知道她還沒挪幾步,沉寂半晌的薛向忽然伸手朝門後一堵,做了個交警攔車的模樣,爾後,便開了腔:“宋團長是吧?不知道你擔任的是藝術團團長之職,還是陪酒團團長的職務?”

“你這個小同志,怎麽說話的,你妹子在哪兒上班你不清楚?”宋團長聽方才夏潔的叫喊,真把薛向當了夏潔的兄長。

薛向冷笑道:“我當然知道我妹子在哪兒上班,可我記得是在市藝術團擔任話劇演員,可我怎麽看怎麽覺得你這個團長更像陪酒徒,和拉皮條團的!”

要說自打薛向步入仕途之後,就再沒這般和人說過這般刻薄的話,不過,這會兒,他薛主任是真真氣著了。

原來,方才在隔壁胡吃海塞,興致正隆時,薛老三便覺出隔壁房間的古怪來,他六識驚人,雖然隔著堵墻,那邊的動靜兒也能隱約聽見,原本,隔壁的葷話,黃段子,薛向也難得側耳,正打算安心吃飯之際,那邊忽然蹦出個“夏潔”的稱呼,爾後,便又聽到個熟悉的女聲,稍稍聯想,薛向哪裏還不知道隔壁那夏潔正是他初到明珠那日,和薛陽一道來接站的女郎。

夏潔何人也,乃是薛陽的女友,也就是他薛老三的弟媳,再加上隔壁時不時的葷話入耳,薛老三一餐飯哪裏還能盡興,便傾了耳朵,聽隔壁的動靜兒。

薛老三之所以不立時就奔過去,主要是因為他壓根兒就不清楚這個弟媳的脾性,若夏潔是個水性楊花的性子,只不過是誆騙薛陽,那他有何必多事兒,改日跟薛陽直說便罷,斷了往來就是。

可這一聽,薛向一邊替薛陽高興之余,卻險些氣炸了肚子。

原來是夏潔所在的那個藝術團被拖欠了經費,導致團裏老老少少二三百號人,快餓了肚子,這餐飯,正是宋團長為了籌措經費,特地請武德區財政局的王副局長一行人吃飯,搞酒肉公關。

薛向知道這幾年,正是改革轉型的攻堅期,大型國企暫時難動,像地方藝術團、文工團、話劇院之類的,卻是最先一腳被踢出體制的,他至今能清晰地有一年春晚趙本山的《老拜年》小品中就有那麽一句“劇院租給小商小販擺貨擺攤了”的台詞。

如今,正是這類文藝團體最艱難的時候,要不然這堂堂市一級藝術團,副廳級團長能低三下四求到副處級區財政局副局長頭上來?正是因為藝術團已經被從市直機關剝離了,踢給了地方,可地方卻是不想養這麽個只會吹拉彈唱,卻不如何創造經濟效益的藝術團,就這麽著,區財政局才將藝術團那被剝削了再剝削的經費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