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沒錢漢子難

薛向實在耗不過自己這個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外人,越來越刁蠻的俏媳婦兒了,只得夜裏趁蘇美人酣睡的當口,偷偷收拾了行囊,悄悄溜走。

哪知道走得匆忙,除了帶了兩件換洗的衣裳,提前買好的火車票,以及那封介紹信,他竟是什麽也沒帶。

這會兒,翻開包裹,才知道不只是沒食物,沒水,還沒鈔票。

說起來,也就薛向這個變態非人類,能堅持這麽久,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空空如也,若是旁人,早沒出冀北省,就餓得渴得受不了了,他這家夥愣是車進蜀中,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好在他國術無雙,這點饑、渴,挺挺也就過了,當下,薛老三又拉上拉索,將包塞進座位地下,正待閉目養神,可沒養多會兒,他又發現了新問題。

誠然,這饑、渴能忍耐,可身上沒錢,下了車站,總不能走著去蜀中省省委組織部大樓吧。

要說,出現這種窘境,也怪薛老三在錢之一物上太松快,松快到幾乎將錢作了空氣和水這種平時予取予求、渾不覺其存在的存在,可一旦猛然缺失,才知道沒了這玩意兒,是寸步難行。

薛老三臉上的陰晴不定,被蕭依依用余光瞧了個正著,很快,她就猜到這位身份神秘,氣度不凡的薛公子到底遭遇了何等尷尬。

當然,蕭依依也沒猜到薛向出門沒帶錢鈔,而是以為,這家夥遭遇了有名的蜀中串串,一身錢財被串光了。

這下,蕭依依來了精神,她就想看看這位薛公子如何處理。

據她所知,這種有錢人,有錢時,是天王老子,沒錢時,那低能的比嬰孩強不到哪兒去。

立時,她心中便起了碎碎的念頭:“他不會厚臉皮找我借錢吧,如果他找我借錢,我借是不借?不借,我幹嘛要上趕著呀,問他個行蹤,還遮遮掩掩,準不是什麽好人;可不借的話,真這麽好說出口麽,這家夥若真開了口,我若拒絕,會不會讓他瞧低了,認為我小氣吝嗇,我蕭依依是這樣的人麽?成,只要這家夥肯開口,就借給他,不過嘛,得要了他的證件做抵押,嘻嘻,正好瞧瞧這位薛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戴得起八萬港幣的手表。”

的確,讓蕭依依念念不忘的,不是薛老三英俊的外表,而是這塊,她在一次作即時報道時,跟隨省府招商團赴港期間,特意去見識資本主義花花世界時,在江詩丹頓專賣店瞅見的手表。

蕭記者可是清楚記得,彼時瞧見售價單上,那一排零,有多麽暈人的眼。

當時,她就在想,願意買這種手表的,不是傻子就是瘋子。

試想想,她蕭大記者也算是收入不菲了吧,可這一塊手表,卻要他不吃不喝十多年才買得起。

誰樂意花這麽大代價,買這一塊只是用來看時間的手表,不是傻子,瘋子,又是什麽。

恰好,今兒,這傻子,瘋子,就在他蕭大記者面前坐了,不勾起她刨根問底的心思,那才怪了呢。

蕭依依正等著薛老三開口借錢,薛老三的注意力,早被這火車上的噪雜吸引住了。

如今,雖不分什麽春運,學運,可這跑長途的火車,卻依舊不曾有空位。

再加上,這年月,人與人之間的隔閡,遠不到後世那般巨大,這長途列車上的熱鬧,竟一刻也不曾熄過。

薛向靜靜聽了會兒,南腔北調的聲音,多是在描述自己那兒的流氓,痞子,有多兇多惡。

更有一個光膀子的胖子,一邊汁水橫飛的吃著西瓜,一邊眉飛色舞地講他那晚上參加光屁股舞會的盛況,很是吸引了不少聽眾。

薛向知道那胖子口中的光屁股舞,多半是誇大其詞,應該是港台傳入的貼面舞,再細細一想如今的年月,薛向悚然大驚,歷史上,再過七天,老首長就該在北戴河發表講話了,從而掀起了從嚴從重打擊違法犯罪分子,整治治安突出問題的高潮。

看在這胖子得意洋洋的勁頭,薛向真懷疑這家夥能不能躲過此劫。

“賣零嘴嘍,張驢兒驢肉燒餅,橘子汽水,老八果丹皮,紅油鹹鴨蛋,老大瓜子,酸酸粉,雞汁方便面,麻辣方便面,應有盡有,過時不候嘍!”

薛老三正四處閑觀,忽然車廂門口,步進個賣零食的貨郎,一條黝黑的扁擔上挑著兩個碩大竹籃,竹籃裏盛滿了五顏六色的包裝袋,他邊喊著川腔,手中邊搖著撥浪鼓,叮叮當當,啥時有勁兒。

這貨郎方一踏進車廂,車廂內的嘈雜,立時更盛數分,這邊喊來一包瓜子,那邊吆喝著來兩包麻辣方便面,更有娃娃哇哇叫著要果丹皮、酸酸粉,和汽水。

長途旅行,吃喝本就不易,前頭先得了食物的,立時就大吃二喝起來,立時滿室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