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握手

話至此處,進來的這座山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德江地區行署專員孔凡高!

這位孔專員可謂是人如其名,高大非凡,先前說門外壓進了坐大山,非是言其胖,而是這位孔專員身高近一米九,渾身腱子肉,真是又高又壯,再裹上一身中山裝,從門外快步沖來,可不就似一座移動的黑山。

卻說,孔凡高和徐處長說話的當口,薛向正在打量著自己這位領導,實話實說,孔凡高給他的第一印象並不好。

不只是這家夥生得像個江湖中人,便連為人處事,江湖氣也濃重,一點也不似正廳級高官。

聽聽,如此正式的場合,孔凡高張口就呼徐處長為“老弟”,更誇張的是,這位訓斥張徹的那句“我這兒的飯碗,你是端到頭了”,就不合時宜至極。

先不說官帽子歸地委書記管,單說張徹端的也是公家的飯碗,而不是他孔某人的,如此視公為私,可見,此人權欲極重。

薛向知道,這種情況,於今雖說不上普遍,但也不少,反而有些省委領導,還就喜歡這種有性格的幹部。

卻說薛向正暗自揣度著自己的這位頂頭上司,便聽張徹誠惶誠恐地沖徐處長沒口子道歉,“徐處長,都是我的不是,沒貫徹好孔專員的指示,怠慢您了,您說怎麽罰,我老張沒二話。”

徐處長道:“張主任說得哪裏話,咱們同志之間,還說什麽怠慢不怠慢。”說罷,又沖孔凡高道:“孔專員,您這樣講話,可不就是給我臉子嘛,咱們之間,還用得著這個,見外了,見外了不是。”

徐處長是坐老了機關的,雖然身居高位,極有脾氣,但卻知道這脾氣對誰能發,對誰不能發。

的確,他方才因為德江地委、行署的簡慢,打算強行對著薛向和曹剛念完委任狀,爾後,就打道回府,回報部裏,讓部裏來摩摩德江這根刺頭兒。

可沒想到,孔凡高腿快,眨眼就飆了進來,當面而對,徐處長就是再自負,也不會對孔凡高這蜀中省內的封疆大吏甩臉子。

更何況,他亦頗有城府,這會兒大略已經咂摸清了其中門道,只怕孔某人先前故意擺出這冷淡的架勢,為的就是此刻。

試想,他徐某人都要念委任狀了,地委,行署一個大員不來,要知道他徐某人可是代表的省委,德江地區如此簡慢,他報回省委,省委能有好果子給德江麽?

他徐處長能想到的,自然是孔某人也能想到的,而孔某人在這危急關頭,陡然出現,既化解了這危急,又給了他自己創造了申訴的機會。

按正常的情勢,徐處長即便不問,他孔某人也要解釋為何不能及時接待的理由了,而這理由,絕對是投向某人的匕首。

徐處長看透了這點,先前的火氣也就消了,順道也決定給孔凡高這個機會,畢竟老孔逢年過節,禮數做得極足,這面子得給。

當下,便聽徐處長道:“孔專員到底忙什麽公務呢,忙得連省委派員下來,都來不及接收,我倒要聽聽,到底是什麽任務,比省委的場面都大。”

徐處長話音方落,孔凡高的眼睛就亮了,顯然,他知曉徐處長這人精,明白了其中關竅,這是在給自己遞梯子了!

但見孔凡高倆條濃濃的眉毛,陡然垮了下來,一張威嚴的國字臉瞬間憋成了苦瓜,嘆氣道:“說來也是我們行署這邊辦事不力,讓地委總操心,這不,今年的財政收支又不平衡,周書記發了脾氣,說這個月內,不把該收的錢都收到他手裏,天大的事兒都得放一邊,地委有指示了,我得落實啊,這不,聽說你老弟下來了,哥哥我不也得忍著,老老實實在辦公室辦公嘛!”

徐處長心道,素聞孔凡高霸道,可沒想到竟霸道到了這個地步啊,這種刁狀也敢告,聽聽,話裏話外,一邊說市委管得寬,抓了官帽子,還要抓錢袋子;一邊又說周道虔威風無比,阻撓行署接收幹部,連省委都敢藐視。

徐處長倒不認為孔凡高這樣搞,有多明智,因為這家夥剛弄走了前任,周道虔剛到德江也才半載,再鬧得水火不容,省委的板子再打下來,只怕也少不得他孔某人的。

盡管如是想,不過,徐處長不打算替孔凡高操心,既然孔凡高願意告這種刁狀,還他個人情就是。

當下,便聽徐處長道:“周書記還是雷厲風行啊!”一句點透後,便接道:“時間還早,恰好孔專員在此,我就將薛向同志交給你啦。”

說話兒,徐處長便打開文件念了起來,照例先用一堆褒義詞將薛向誇成了一朵花兒,爾後,便念到了正題:“茲任命薛向同志為蜀中省德江地區行署黨組成員、專員助理!”

徐處長方念完文件,不待介紹,孔凡高便沖薛向伸過手去,“這位就是薛向同志吧,歡迎歡迎啊,真是年輕有為,金子一般的年紀,以前,兄弟地區,總說咱們德江行署是老牛拉破車,行署班子的平均年齡都奔五十三了,你這一來,可給我出了口氣啊,我看以後再去省裏開會,誰還敢說咱德江行署是老牛拉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