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眼藥

方慕俠點點頭,沖彥波濤笑笑,說道,“波濤同志的觀點有些過於樂觀,只看到成績,沒談到缺點,哪位同志來談談財稅改革的缺點和不足嘛。”

高級領導無不深得領導藝術三味,最關鍵的便是絕不輕易表態,誰都看出來方慕俠對彥波濤的欣賞,誰都知道彥波濤是方慕俠的腹心,彥波濤方才的發言,也必然代表著方慕俠的態度。

但方慕俠絕不出口附和,反倒略有批評,好似他不贊同彥波濤意見一般。

薛向無動於衷,雖微闔雙目,卻清晰地察覺到不少人的眼睛在他臉上掃描,顯然,認為改由他放這一炮。

薛向卻十分清楚,自有人搶著放這一炮。

果然,念頭未落,謝輝煌方言了,“紅旗主任,慕俠委員,虎臣秘書長,方才波濤同志講得很好,幾乎將好的方面講透了,那我就按照慕俠委員的意見,講講不好的方面。當然,這些也都是我通過身邊同志的親身經歷了解到的。可能有同志們不知道,前兩天,薛向同志親自下到西城分局調研,作了個微服私訪,具體細節我就不講了,就說最後結果。結果是薛向同志被當作犯罪嫌疑人抓起來了,為此,京城市委處置了此次事件的直接責任人,我想從這個角度講,稅改後的西城分局也不全是正面形象吧。”

謝輝煌自然要發言,無形中,他和彥波濤在宏觀司已經形成了爭競和對抗,在如此場合,彥波濤表演完,若無他謝某人的身影,豈不是自認下風。

所以,不管有沒有要說的,謝輝煌都得挺身而出。

恰好方慕俠限定了發言內容,只能講不好的方面,謝輝煌自然得完成命題作文。

作為權術高手,雖然命題作為,限制多多,他卻愣生生在螺螄殼裏作了道場。

他這番發言看似簡單,無味,拿薛向的一次遭遇,劍指西城分局,實則是將薛向架上了火爐。

謝輝煌當知滿場多是贊同稅改的,無形中,說西城分局不好,就自然被等同於反對稅改。

他將薛向的親身經歷拿出來作為西城分局的負面案例,無疑,是在引導眾人對薛向的惡感。

很容易,眾人就會想,你薛向去視察工作,好端端去報什麽案,弄什麽玄虛,莫非是故意沒事搞事,就為否決稅改,顯出你的能耐?

薛向心中冷笑,慨然接茬,“我贊成輝煌司長的意見,西城分局的稅改,換句話說,就是一切為了錢,一切向前看。現在西城分局除了和經濟掛鉤的案件,別的案件已經基本不理了,這點我是深有體會。若是只抓錢,還要西城分局做什麽,不如改建西城稅務局就是。西城分局本身就是服務機構,不以盈利為目的,也不能以盈利為目的,若是凡事皆以利益為先導,破案、辦案不以公理為依據,不以法律為準繩,這樣的警務單位要之何用……”

薛向說得正氣凜然,滿座眾人各樣心腸。

多以為這位薛司長簡直就是一根筋,完全不同時務,明知道上級領導有意通過稅費改革,還要大唱反調,這不是打領導臉麽?

彥波濤雙眼微眯,心中冷笑,“這位太子爺到底還是滿身的傲氣,老子正說反說,明裏暗裏都暗示了好幾回,這人嘴上答應得真好,真到關鍵時刻,卻是非撞南墻不可,撞吧撞吧,撞得頭破血流才好,只有這樣,你才會知道太子爺的身份在中樞機關到底值得幾斤幾兩。”

曹陽更是激動滿面通紅,一對眼珠子幾乎要掉出眶外,他在海天受過薛向的奇恥大辱,如今,幾乎淪為宏觀司的笑柄,心中火氣正無處發泄。

如今,碰巧遇到薛向不知死活地跟領導頂牛,自是眼巴巴看見薛向被狠狠頂在墻上,摔死才好。

謝輝煌強忍著笑意,抱起茶杯,不住淺囁,心中嘆道,“到底還是年輕,三兩句為國為民一扇呼,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以為自己是屈原、文天祥,真理就在自己掌中,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這下好了,我看你折騰到泥裏去了。”

正暗自得意,謝輝煌忽覺耳朵被刺紮了一下,薛向變了詞腔,“……說實話,在我親見了這一幕幕後,西城分局的所謂稅改試點,已經快成了資本家的剝削利器了,但我還是猶豫不決,難以下定決心,因為我知道到處的財稅都緊張,領導同志解決財政困難的決心有多迫切,正是想著緊跟領導思路走,不給領導添麻煩,我一直處在狂躁的焦慮。”

“直到昨天下午,輝煌主任一個電話,招我去了他的辦公室。和輝煌主任一番談心後,我徹底羞愧了,輝煌主任的教誨,我永生難忘。‘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輝煌主任送我的八個大字,已經被我送去糊表,裝幀起來,將來掛在辦公室,以作箴言,時時警示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