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辦公室政治

接過禮品袋,年輕人臉上的笑意快要盛不下,聽說薛向問档案室,以為這位上趕著尋蘇燕青講道理,笑著將地方挑明了。

薛向再不廢話,轉身便出門去了,直奔档案室。

哲學系的档案室真大,方推開虛掩的大門,薛向便愣住了,近兩百平的档案室內,陳設了一排排,一列列的巨大櫃子,每個櫃子皆圓圓霍霍碼滿了書,不像是档案室,倒像是圖書館。

蘇燕青正聚集會神地拿一塊細絨抹布,抹一本青色封皮的硬殼書,仔細而寧靜。

許久不見,老丈人不見老,更沒跌落塵埃的頹廢,整個人的氣質似乎被書香浸染,多了書卷氣和超然。

“叔,挺閑在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您這境界,真值得我學習。”

薛向招呼出聲。

擡頭見是薛向,蘇燕青現出笑來,緊走幾步,拉著他手道,“你可是稀客啊,同在一座城市,好幾年都不見你,你這官當得挺有意思,說到這兒,我要批評你了,風雪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年紀輕輕的兩口子,幹嘛就要長久的兩地分居,都不小啦,抓緊時間要個孩子,我還想體味體味含飴弄孫之樂呢。”

薛向道,“我和風雪還年輕,有的是機會,現在忙忙工作也挺好,您呢,也正值盛年,就是有孩子,您恐怕也放不下您的學問,對了,方才我去你辦公室了,聽說換了主人,到底怎麽回事兒,您給說說。”

蘇燕青擺擺手,道,“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既然來了,咱爺倆許久不見,喝兩口。”

說著,竟從緊挨著大門的老式課桌的屜子裏,拽出一壇汾酒,透明塑料袋包裹著小半斤油炸花生米。

薛向笑道,“見著這套裝備,我相信您現在的日子過得是真不差了。”

蘇燕青道,“還是你小子懂我,這故紙堆裏,才有大樂趣,這些年,我盡顧著教書育人,滔滔不絕了,殊不知長久地只放電不充電,思維都有些僵化了,這幾日泡泡這故紙堆,似乎又回到了三四十年代的校園時光,恢復了那種對知識的孜孜以求、如饑似渴,這種感覺好久可是許久都沒有了。每日裏,理理書,翻翻經典,無事滋一口小酒,嚼兩顆花生米,日上三竿我獨閑,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說著話,蘇燕青幹了一口酒,將酒瓶朝薛向遞來,“沒酒杯,將就著喝吧。”

蘇燕青這般行為,落在薛向眼中,雖見豪邁,卻也落拓。

在他記憶裏,自家老丈人是新派人,喝咖啡,抽雪茄,於他而言,花生米和燒酒差不多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如今卻成了生活必備,極類古代不得志的官宦,優遊林下,怡情山水,足見問題。

薛向接過酒瓶,仰頭便倒,一道悠長的酒柱射進他嘴中,頃刻,大半瓶酒便被他一傾而盡,倒轉空瓶晃了晃,道,“好酒,喝得口滑,沒給您剩下。”

蘇燕青知曉他心意,擺擺手道,“你還真別覺得是我老頭子矯情,我在這兒真挺好,用不著替我幹那魯提轄拳打高衙內的事兒,不到那份兒上。”

薛向道,“叔,這事兒您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道理說了算,事情的究竟,我會弄清楚的,您且在這档案室待兩天,安心等我消息。”

正說著話,先前在李主任辦公室費力搶奪禮品袋的年輕人搖了進來,瞪眼道,“蘇燕青,你這怎麽還有酒瓶子,好哇,讓你管理档案室,是校黨委對你這待罪之身,最大的仁慈,你不思好好改造,竟然在工作時間把酒瓶子拎進來了,翻了天了。”

說完,沖薛向擠擠眼,“你可是見證人,走,跟我到校領導那裏作證去!”

薛向喜道,“說得太對了,走,找你們領導去。”說著,便朝屋外行去。

年輕人瞪了蘇燕青一眼,緊隨其後,出得門來,薛向道,“老蘇是怎麽落難的,麻煩跟我說說唄。”說話之間,伸手遞過一支萬寶路。

那年輕人揮手拒了,笑道,“咱不好這一口,聽說華羅麗的海貨不錯,挺有名的,一看你就經常吃,哥們兒可是連味兒都沒嘗過。”

薛向心想,“你這孫子準是看見姓李的搶了老子給老丈人準備的肥貨,竟也動起了老子的心思,真是爹銼銼一個,娘銼銼一窩,堂堂京大,教育菁華,祖國之花,竟讓這等混賬掌了印把子。”

嘴上卻道,“我是送得多,自己哪舍得吃,這次兄弟不是不知道你老兄麽,下次再來探視李主任,保管一並補上。”

年輕人見他上道,假模假式地客氣幾句,便詳細說起了蘇燕青緣何倒台。

原來,是因為蘇燕青在講授《哲學概論》的課堂上,旁征博引,大量引述了西方哲學思想和經濟思想,還談論了無政府主義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