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2章 災難

若是其他朝代,張越是不敢這麽去猜的。

但是西漢,卻不一樣。

老劉家的歷代天子,都是些活潑好動的人。

當今天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自建元元年登基以來,凡四十六年,他遊遍幾乎大半個中國。

去泰山封禪,到長城邊塞勒兵,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南至江都,以觀長江之險。

甚至親臨黃河決口處,指揮軍隊堵塞決口。

這還是他公開的巡遊史。

那些私底下悄悄的微服出行次數,不知道有多少次!

尤其是年輕的時候。

他經常化妝成平陽侯、蓋候,在關中到處亂逛。

有時候興致來了,帶著隨從衛兵,在野外露宿好幾日。

出奇的是,這個在朝堂上殺伐果決,動不動就要殺大臣全家的天子,在微行之時,對於那些冒犯甚至得罪他的百姓,異常的寬宏大量。

關中大地有關這位天子以及他的父親孝景皇帝微服出巡的故事,多的不可計數。

甚至就連張越回溯的史記與漢書之中,也不乏有著確認這位天子微服的確鑿證據。

但,猜歸猜,張越終究不敢去確認。

楊修有什麽好學的?

司馬懿才是正道!

所以,哪怕猜到了對方可能的背景,張越也強行催眠自己,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他對這位王公子的態度,也很明確——不主動攀附,不刻意接近,更不會對他特殊對待。

來了歡迎,走了不送。

愛誰誰!

劉進卻是琢磨了半天,最終,擡起頭對張越道:“吾這次正好帶了兩個頗曉禮儀的家臣,張兄若是不嫌棄,吾可命他們為張兄講解宮廷禮儀和面聖細節……”

張越當然也不拒絕,拱手道:“有勞王兄……”

劉進思索了片刻後,忽然開口,問道:“此番來見張兄,有個疑問,不知道該不該問……”

他的眼睛,看著張越都有些發抖的樣子。

似乎是既希望張越能夠點頭,但又期盼著張越拒絕。

張越看著他的神情,心裏面也有些狐疑,但拿不準,所以道:“王兄請說……”

劉進卻是仿佛泄掉了全身力氣一樣,長嘆了口氣,然後拱手問道:“吾常聞左右賢才及諸生,皆曰:國朝之事,在於外有征戰,內有佞臣,如與匈奴和親,烹桑弘羊,則天下事畢……張兄上次言及匈奴之事,令在下茅塞頓開……只是這桑弘羊,張兄怎麽看?”

他這個問題一出口,他身後的幾個隨從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就連袁常,也悄咪咪的豎起了耳朵。

劉進則在問出了這個問題之後,悄悄的握緊了拳頭。

戰爭與桑弘羊,是他的老師們在他耳邊說的最多的兩個事情。

甚至,老師們議論桑弘羊,唾棄和詛咒他的次數,比起戰爭還要多很多。

在他的老師們嘴中,桑弘羊,這個國家的主爵都尉,鹽鐵事務的負責人,簡直就是壞的腳底流膿,口舌生瘡,甚至從小就表現出了邪惡特質的佞臣。

他操縱鹽鐵,盤剝百姓,不顧國家體統,列市賈肆,與民爭利。

真正是可惡至極!

更重要的是他還助紂為虐,拼命的支持國家對外開戰。

老師們說他‘聞戰則喜,聞勝而歌’。

簡直就是天下最壞的大壞蛋,窮盡人間一切詞匯也不足以形容他的邪惡。

應該馬上立刻烹了他,那麽,世界的大部分問題就可以得到解決了。

以前,劉進也很相信這些話。

是啊,老師們是君子,君子難道會說假話嗎?

況且,這桑弘羊確實壞透了!

不僅僅把持鹽鐵事務,堂堂國家九卿,居然去市場叫賣,丟進朝堂的臉面,此人甚至還攤派利潤指標給下面的鹽官和鐵官。

誰沒有完成任務,誰就滾蛋!

其用心險惡至此,難怪上蒼震怒,這二十余年來天災不斷了!

但現在……

他卻發現,事情似乎並沒有這麽簡單。

特別是當他發現自己的老師們在戰爭問題上撒了謊後,他不得不去揣測,他們又在桑弘羊的問題上欺騙了自己。

倘若這是真的……

劉進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麽面對那些他曾經尊敬和愛戴的老師們。

張越聽了劉進的話,微微一笑,道:“桑弘羊,國家重臣也,豈是我這樣的寒門之人所能隨便議論的?”

“不過……既然是私下談論,且是王兄問起,那我就與王兄談一談這國家財稅政策的問題吧……”張越站起身來,看著劉進,輕聲說著。

自穿越以來,無論是原主的記憶,還是張越自己所聽到的士林議論。

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一個事情——什麽時候烹了桑弘羊啊??

在很多人的意識裏,似乎只要烹了桑弘羊,那麽國家內部的問題就能得到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