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4章 ‘君子’之怒

望著韓說消失在遠方。

張越活動了一下筋骨,下意識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韓說終究是沒有回答他的那個問題。

當然,其實也不需要回答了。

韓說已經將他想要張越知道的事情告訴了張越,剩下的……

“大約就是讓我相信了?”張越眨著眼睛,在心裏想著。

這可真是好算計呐!

可惜……

張越根本就沒有信韓說的哪怕一個字!

他當然知道,韓說告訴自己的事情,大部分是真的,甚至可能全是真的。

但對方目的不純,所說的事情,自然不能信。

不過……

“我豈能任人擺布?”張越負著手,對自己說道。

在漢室,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若被人算計,而不報復,就會讓其他人知道——這裏有個老實人,大家快來欺負他!

至於寬宏大量和不計前嫌這種事情,漢人自然也是會做的。

譬如,當年淮陰候韓信,衣錦還鄉,遇到那個曾經令他受胯下之辱的遊俠,卻高擡貴手,只是嚇唬了一下對方,就放過了他。

又譬如當初韓安國被下詔獄,被獄卒田甲羞辱,於是留下死灰復燃的典故。

後來韓安國起復,回到詔獄,召見那位獄卒。

卻並未加罪,只是炫耀了一下自身地位,讓他瑟瑟發抖。

又有名臣朱買臣,曾被原配發妻嫌棄,一腳踹出門外。

但當他衣錦還鄉,身掛郡守印綬,再見原配,卻也沒有惡言相向,甚至以車載之,賜給了錢財。

然而,這所有的故事,都是發生在高位之人與底層之間。

這也算是漢代社會的一個潛規則了。

公卿列侯們,也不會傻到自降身價,去和泥腿子們計較。

但相同階級的仇怨,卻經常需要以鮮血來清算。

衛青被李敢打傷,霍去病一箭射之。

朱買臣、嚴助為張湯辱之,於是構陷陷害,致使張湯下獄。

張湯也不客氣,幹脆自殺,用自己的命來給自己證明清白,順手將所有仇敵拉下去陪葬。

而在這以前,張湯對於自己的政敵,也素來是毫不手軟。

大農顏異只是非議了一下張湯的施政,就被以腹誹罪名處死。

即使是學術界,也是如此。

胡毋生生前與董仲舒在學術上起了紛爭,兩人相爭,於是胡毋生弟子公孫弘當了丞相,就將董仲舒趕去江都國。

所以……

按照當代的傳統。

張越知道,應該反擊!

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

不管韓說在玩什麽花樣——只要能讓他手忙腳亂,自然一切陰謀詭計都要落空。

那該怎麽反擊呢?

或者說,韓說最怕的是什麽?

“看來,我該去一趟執金吾衙門,催問一下江充案的審查進度了!”張越輕輕笑著。

江充案,在現在就是韓說的死穴。

回溯了歷史的張越很清楚,韓說和江充的關系是何等親密。

兩人既是好基友,也是好啪友,更是政治上的盟友。

查江充就一定能查到韓說身上。

而作為江充行刺的對象,張越有一萬個理由,要求執金吾加快審查,查清真相。

沒有任何人可以在這個事情上說他不對!

想著此事,張越就回到了自己的小樓。

一進門,就有一個小宦官來報:“侍中,方才天梁宮監萬安派人為侍中送來了一些奇木與花草,敢問侍中如何安置?”

“都搬到書房,用花盆養著……”張越聽了,心情終於開朗了起來,隨口吩咐下去。

“對了,侍中,方才長孫派人來請侍中今夜往博望苑一聚……”這宦官領命,剛走到門口就又回頭說道。

“知道了……”張越點點頭。

他與劉進回城後,就在武庫一帶分別。

他自是要來見天子,而劉進自然要去見他爹。

算算時間,劉進也是該來通知他過去了。

太子據剛剛從郁夷回來,張越也正好借此問一下郁夷旱災的情況,以及水車的使用情況。

回溯了歷史的他知道,接下來數十年,漢家旱災頻發。

水車這種器械,算是目前為止,漢室所能依仗的最大抗旱利器!

……

博望苑。

草木繁盛,景色如昔。

只是,君子們的心情,卻沒有往常那樣歡快了。

太子從郁夷回來已經三四天了。

但是……

到今天為止,他都沒有下令召開經宴,與大家談論經義,縱論道德。

相反,有消息傳說,太子回來後,一直在召見一些曾經在博望苑不怎麽受重視,曾經在太子系被冷落的官吏。

譬如說,京兆尹於己衍就已經四次被召見,問詢民政之事。

還有太子舍人方其,因為善於農事,頗通《神農》之術,而在過去被大家嘲笑是‘方子遲’——居然不嘴炮,反而去研究農業,這不是樊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