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8章 潛流(1)

撲通!

一條人影從便橋上跳下了滾滾渭河。

“這是今天第幾個了?”打著哈欠的士兵,問著身邊的同伴。

“大概十幾個了吧?”對方答道:“反正已經數不過來了……”

自從槐市子錢商人被執金吾一鍋端後,就開始有人在這便橋上跳河自殺。

最近兩天更是陡然增多。

沒辦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漢室鐵律。

連王侯公卿欠錢不還,都會被強制執行,甚至引動廷尉下場,追究責任。

而隨著槐市被執金吾一鍋端,整個長安陷入了冰火兩重天。

一方面,稍微規模大一點的子錢商人,統統在船獄衙門待著。

換句話說,曾經欠他們的高利貸,現在沒有人會來催債了。

按照慣例,抄沒了這些無良商人的官府,一般都會選擇將抄沒到的債券,全部一把火燒了,示民以恩。

這很好,受益者幾乎遍及長安內外。

無數長安居民一下子就從重壓中解脫了出來。

但在另一方面,大批商賈、官吏與貴族被套牢了。

尤其是那些曾經與子錢商人關系密切,借了大筆錢給他們放貸的人,現在,一夜之間清潔溜溜。

許多人積攢了一輩子的財富,現在大半變成了水。

很多人受不了這個打擊瘋了。

至於那些不止自己借錢,還從別人那裏借錢,借給子錢商人們去生錢的人,不止全部身家打了水漂,還欠下了一屁股債。

債務壓力下,甚至有封君,在家裏吞金自殺。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這次執金吾抄沒的子錢商人的財產,也很多都是屬於官僚貴族富商們的財產。

也正因為如此,數額才會如此巨大。

一個槐市,就超出了相當於去年天下田稅收入七成的資金!

……

捧著手裏的酒甕,章贛狠狠的痛飲了一口。

他就像行屍走肉般的,走到了建章宮的門口。

望著鳳凰闕上的風鳥,他苦笑了一聲。

他只是一個尋常的禦史,在禦史大夫衙門中,類似他這樣的六百石禦史,還有幾十個。

禦史俸祿低微,哪怕有著天子賞賜和蘭台的補貼,一年到頭,也不過是粳米四百石加上錢三萬多,布帛十匹、粱肉十五斤。

這麽點錢糧如何支撐得起他在長安城裏的生計?

更別提,他還有三個滕妾,十二個歌姬以及十幾個奴婢要養。

更不用說,他還想要進步,想要多認識幾個權貴。

這迎來送往,一年下來,開銷以百萬計。

他的那點俸祿,連一次赴宴的禮金都不夠!

好在,他運氣還不錯,因為擔任的是監查禦史,權力不小,掌握著關中好幾個縣的考績,握著許多豪強貴族的命門。

所以,一年下來,孝敬還不錯。

可是……

現在一切都完了!

槐市被抄,他放在槐市商賈張氏那裏的錢,一個子也要不回來了。

想到這裏,章贛就暗罵自己財迷心竅,為什麽就按捺不住呢!

現在好了,不止全部身家都撘了進去,他還欠下了很多人的錢。

“章禦史……”身後忽然傳來了喊聲,一個勛貴,提著綬帶,走了過來。

“陳郎中……”章贛看到對方,有氣無力的作揖道:“郎中找下官有事……”

對方卻是笑嘻嘻的湊到了章贛身邊,輕聲道:“聽說禦史最近有些不是太順心?”

章贛斜著眼睛看著他,道:“郎中這是來看下官笑話的嗎?”

他雖然現在差不多已經算是負債累累,但只要一天還是監察禦史,一天還是禦史中丞的屬下,就還有希望。

監察禦史,雖然位卑,但權力大啊!

而對方呢?

只是光祿勛的郎中。

看似秩比一千石,但誰都知道,郎中就是榮譽性質的頭銜。

別說權了,連上朝和視政的資格都沒有。

況且,對方雖然系出名門,但已經得罪了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然也不會被打發到光祿勛這裏,掛一個空頭郎中的頭銜。

“哎……在下豈敢看禦史笑話?”對方卻是笑著,將一塊麟趾金塞到了章贛手裏,神秘的道:“章禦史可欲富貴乎?”

章贛摸著手裏的那枚麟趾金,又看著對方的神色,本能的一縮頭,道:“陳郎中莫要害我!若是與張侍中為敵,下官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

對方是誰?章贛心裏明白的很。

曲逆獻候陳平的重孫,故長信宮詹事陳掌的養子陳惠。

豈不說,曲逆候家族與留候家族本身就是恩仇糾葛數代人。

單單是這個家夥曾經在長信宮裏與那張子重為敵,被人狠狠的抽臉,連皇後也惱怒他不識體統,踢出了長信宮,發落到了光祿勛手底下當一個有名無實,混吃等死的郎中。

而這個家夥跑來找自己的目的,自是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