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 爭權奪利(2)

到得戍時一刻(約晚上七點十五分),宣室殿的編鐘連響九聲。

在肅穆莊嚴的《皇矣》樂聲中,大漢天子在十余名近侍、大臣的簇擁下,乘著攆車,從宣室殿的南側偏殿回廊,進入宣室殿內。

矗立於殿中陛柱下,全副武裝的郎官們立刻就擡頭挺胸,高聲宣道:“天子臨朝,群臣恭迎!”

於是,所有大臣、貴族、宗室、外戚紛紛起身,在丞相劉屈氂以及太孫劉進的引領下,面朝天子,持芴而拜:“臣等恭迎陛下臨朝,吾皇萬壽無疆!”

在這山呼海嘯的膜拜聲中,天子登臨禦座,雙手長袖一揮,端坐上去,然後透過琉珠的縫隙,看著這偌大的宣室殿中,匍匐滿殿的文武大臣,他微微出聲:“卿等皆平身!”

“謝陛下!”群臣再拜,才各自退回席位,然後坐在位子上,臨襟正坐,人人低頭,看著面前的案幾,一動不動的聚精會神,做出一副隨時準備聆聽禦座上的天子訓誡的模樣。

天子的眼睛,掃視著全場。

這是他的習慣,也是特點。

高高的禦座,居高臨下,幾乎可以無死角的觀察所有大臣的神態、坐姿,讓他可以掌握到許多關鍵細節,從而牢牢掌控朝堂的節奏。

將視線收回,天子坐在禦座上,面向群臣,道:“朕今年已經六十有四了……”

群臣聞言,紛紛擡頭,特別是九卿列侯們,眼中都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

因為人人皆知,當今天子最近十余年,最討厭別人提他的年紀。

甚至哪怕僅僅是讓他覺得,某人提及了他的年紀,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下場!

但現在,他卻主動的在宣室殿上,提及了自己的年齡問題。

這如何不令人詫異?

便聽著禦座上的天子道:“孔子說,吾十五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則知天命,六十耳順……”

“朕甚慚愧,至今日方知朕之天命所在……”

“方知漢之天命為何也!”

說到這裏,天子便站起身來,提著那柄高帝斬白蛇劍,走到禦階之前,俯視群臣:“書雲:先王有服,恪謹天命,詩又雲: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今朕亦知漢之天命所在,乃與諸卿說之……”

群臣立刻全體出列,匍匐在兩側,持芴恭身再拜:“臣等恭請陛下示下……”

太孫劉進,更是頓首磕頭:“孫臣恭聽皇祖父大人教訓!”

屏風之後,十幾名史官,全體臨襟正坐,手中的筆已經拿起來,每一個人都聚精會神,側耳聆聽,想要第一時間記錄下這珍貴的帝王自述。

天子卻是忽然將眼睛,看向了跪在自己孫子身後的張越身上。

腦海中閃現出了無數回憶。

新豐的麥田,起伏連綿的多穗之禾;新豐的工坊,數以千計的工人,以及這些工人身後,得以溫飽、穩定的家庭。

還有,從漠南甚至漠北傳回長安的一封封奏疏,一個個報告。

更有著當初,三世說的對問,民間、輿論以及天下人對此事的關注和議論、追捧及至現在形成的滾滾大勢。

作為一個君王,這位天子自然是合格,甚至可以說是優秀、傑出的。

對於時局以及形勢的變化,他的敏銳度,在這個時代完全可以用出類拔萃來形容。

否則,歷史上的輪台罪己,便不會出現。

一個連自身錯誤,都能勇於承認,並且向天下認錯、懺悔的君王。

在封建時代,是極為稀少的。

如今的他,自也察覺到了輿論、人心的變化與發展。

都不需要去看其他地方,只需要隨便派些宮裏人,去長安城裏看看,打探一下就知道。

從六月至今,這長安城二三十萬的居民,討論最多、議論最多和關注最高的是什麽?

毋庸置疑,只有一個——小康。

而學術界,無分古文、今文,甚至儒法黃老墨,所有人關注和聚焦的都是——太平世。

天下大同成為了本年度輿論和文人提到最多的詞語。

無論是文人的詩賦,還是學者的文章。

幾乎沒有人不將這個事情列入自己的清單的。

特別是當漠北大捷的消息傳到長安,當漢軍再次封狼居胥山的訊息傳到關中。

整個世界,就像煮沸的開水一樣,徹底的沸騰起來。

人心、民望甚至整個統治階級,包括這朝堂上的兩千石、九卿、列侯,都在期盼著,都在渴望著那從孔子以來,自春秋開始,禮崩樂壞,聖王之跡熄的世界,重新走入有聖王臨朝,賢臣治世,刑措不用,畫衣服而民不犯的嶄新世界。

那三王之後的新王時代!

於是,如何選擇,自不用說。

明智的君王,從不會逆大勢而行。

何況,這天下大勢與民心人望,都是在為漢家為劉氏統治的合法性與合理性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