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4章 諸王(2)

太子車駕,緩緩行駛於渭南平原的馳道上。

劉據的眼睛,看著車外廣袤的原野上,已然將要成熟的粟米,五顏六色的粟穗,在陽光下,猶如珍寶一般好看。

“又是一個豐年啊……”劉據感嘆著。

自延和元年旱災之後,算上今年,關中已經連續三年豐收了。

府庫裏堆積的糧食,陳陳相因。

錯非治河之事,消耗了大量糧食,恐怕就要重演元鼎年間,國家官倉糧食腐敗不可食的事情了。

“是啊……”一個坐在劉據對面的文官輕聲道:“又是一年豐收可期……”

“臣聽說,大司農預期,今歲關中畝產平均至少五石……國家可盈余粟米將達到四百萬石,足可支撐明歲治河之需!”

而在三年前,關中每年需要從關東轉輸粟米三四百萬石!

然而,三年後的今天,關中卻有余力支持關東治河。

這一加一減,國家財政收入雖然增加不過一成,但產生的效應卻相當於國家財政收入倍增。

所以,劉據忍不住嘆道:“治世之良臣,莫有賢如英候者!”

那文官聽著,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心裏面卻不是很服氣。

於是道:“家上,臣觀英候治政,不過依仗奇技淫巧,以百工之術而行之罷了……”

“這終究,只是小道,下術……不過裨益一時而已……”

“於教化、道德之大道,卻建樹不多……這不免有失君子之教!”

劉據聞言,搖了搖頭,笑道:“子建莫要為一葉障目……豈不聞子曰:倉稟足而知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

“英候之策,孤觀之,大善也!教民先富民,民富而後禮儀生,禮儀生自教化興!”

叫子建的文官聽著,雖是不服,卻也只能拜道:“家上聖明,是臣愚鈍!”

劉據看著,在心裏面搖搖頭。

對這文官難掩失望之色。

可惜,他目前卻只能依靠這些人。

沒辦法,不管他願不願意,承不承認,現實都是他這個太子已經與這些出身齊魯青徐的士紳貴族,捆綁在一起了。

士紳貴族們需要他這個太子,他這個太子更需要這些士紳貴族的合作與配合。

不然的話,他這個太子,就真的要被自己的兒子給徹底壓制和蓋過了。

想到這裏,劉據就不免在心中深深的嘆了口氣。

就在此時,車外傳來劉據的親信張賀的聲音:“家上,昌邑王遣使來報,言王在渭河之畔候家上!”

“昌邑王啊……”劉據聞言,放下其他事情,柔聲道:“孤知道了……”

昌邑王劉髆,是他諸兄弟裏最讓他擔心了!

自去年起,劉髆的身體就一直反反復復的發燒,請了許多醫生,看了許多大夫,卻也難以查知病因,只能靠著湯藥吊命。

想到這裏,劉據就不免感慨世事難料。

要知道,數年前,劉髆還是他這個太子最具威脅的對手。

可如今,劉髆卻連性命都難以保證了。

……

一個時辰後,劉據的車駕,終於抵達了渭河之畔。

而在河邊,從藍田而來的昌邑王劉髆,帶著他的群臣,早已經在等候了。

“臣弟髆,恭問皇兄安!”劉髆在兩個大臣的攙扶下,走到劉據面前,拱手而拜。

“臣等恭問家上安……”他身後,昌邑國的大臣們紛紛拜謁。

“孤安……”劉據連忙上前扶起劉髆,對其他人道:“卿等不必多禮!”

然後他就攙扶著劉髆,走到河畔,問道:“昌邑王身體可好些了?”

“勞皇兄掛記,臣弟這身體,也就這樣了……”劉髆輕聲咳嗦著:“大夫們說,臣弟之病,已如蔡恒候之疾,病入骨髓,無可救藥矣!”

“昌邑王不必如此沮喪!”劉據道:“天下之大,奇人異士不計其數,待到父皇禦前,孤必然懇請父皇頒詔招天下名醫異士,為王診治,必有能治王病者!”

劉髆聽著,搖搖頭,道:“皇兄不必安慰臣弟了……”

“生死有命……臣弟也看開了……”劉髆輕聲呢喃著,然後看著劉據,道:“比起臣弟自己,臣弟更憂心皇兄……”

“嗯?”

“有些話,旁人不敢說……但臣弟將死之人,卻不怕說……”劉髆看著劉據,自己的兄長,深情的道:“臣弟近來觀史,見獻公與文公之事,唏噓不已,常常暗想:若使獻公不受婦人蠱惑,奸佞蒙蔽而知重耳之賢,則晉霸業早成矣!”

劉據聽著,深深的嘆了口氣。

他自知劉髆話裏的意思。

酈姬之亂,延禍三十三年,晉國內亂不休,朝政混亂不止,而根子就出在獻公的私心與私欲上。

劉據沉默良久,才終於道:“孤非獻公,身邊也無驪姬,太孫更非重耳、申生可比……”

“臣弟自知!”劉髆脫帽拜道:“只是,皇兄當知,人言可畏,今天下有歌謠曰:天有二日,地有三主,人分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