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夜半相會無人時

晚上回到家,沈溪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聽到外面更夫敲響了三更,沈溪側耳凝聽了一下,院子裏沒有任何動靜。他看了看身旁熟睡的林黛,悄悄坐了起來,穿好衣服,躡手躡腳摸出房間。在墻根站了會兒,依然沒有絲毫聲響,他這才來到院門前,拉開門栓將門打開一條縫,側身走了出去,然後又輕輕將房門掩上。

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沈溪才邁開步子,大步來到藥鋪後院門口。

這時候惠娘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聽到沈溪叫門的聲音,惠娘開門把沈溪領進院子,一起走進前面的藥鋪,上得二樓來到惠娘的房間。

惠娘是寡婦,她的房間屬於禁區,平日裏只有陸曦兒和周氏可以進去,即便房間的情節衛生也是她自己打掃,不準丫鬟進去。

沈溪半夜偷偷摸摸來,有種“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的偷情的感覺,但很可惜他終歸是個小屁孩,只能在心裏YY一下,想付諸實際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郎,你怎麽知道發生事情了?”

進了屋子,惠娘怕吵到隔壁的陸曦兒,把房門關好,回過身時臉上滿是疑惑,“這事兒我連你娘都沒告訴。”

沈溪笑道:“姨,事情發生了別藏在心裏,說出來我們才能一起想辦法面對。其實進城前,我就考慮過咱來到陌生地方會被地頭蛇欺負,這次咱搞批發,沒給那些書鋪面子,他們怎會善罷甘休?”

惠娘嘆了口氣,坐下來有些悲傷:“我們畢竟是外地人,人家欺生是難免的……我在想,是不是妥協一下,把生意交給那些書鋪的人做,化幹戈為玉帛?”

沈溪搖搖頭:“姨,越是這鐘時候咱越不能退縮,人家既然想跟咱玩兒陰的,咱也不能服軟。要是就此認輸的話,他們就會覺得咱好欺負,回頭但凡再有什麽利益沖突,他們還會繼續這麽做。”

在沈溪看來,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來了,一味隱忍是沒用的,那些書店掌櫃之所以沒馬上動手而是找人把風聲泄露,就是想讓這邊害怕,欺負惠娘這個明面上的東主是個寡婦且是外地人,當惠娘妥協後把生意攥在他們手裏,想怎麽壓價就怎麽壓價,等於是把印刷作坊當成他們的搖錢樹。

惠娘坐了下來,神色黯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丈夫的牌位上,一個孤苦伶仃的女人,總希望有個依靠,尤其是在被人欺負的時候,她需要一個男人挺身而出。

“小郎,你有什麽好辦法嗎?”惠娘看了丈夫的牌位半天,才意識到逝者已矣,根本無法在天有靈幫到她什麽,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沈溪身上。剛才沈溪說他早就預料到了,應該有過一些籌劃。

沈溪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笑著提醒:“姨,你可別忘了,你是藥鋪商會的大當家。”

惠娘搖頭苦笑:“大當家有什麽用?不過是個虛名而已,城裏那些藥鋪掌櫃都沒把我太當回事。這次請他們幫忙,沒一個施加援手。”

沈溪冷冷一笑:“姨,你不該請他們幫忙,而應該命令他們幫忙,這是藥鋪商會成立的初衷,一家有難各家支援。”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商會的組織形式太過松散了,只是在進貨和藥材定價上才相互協作,咱應該把商會綱要和細則一一列出來,各家各戶還要交例銀,創立商館,其內有專人坐鎮,負責招待來往客商以及處理商會內部事務,並且必須要結交官府,得到官方支持。”

惠娘聽了這些話,目光有些發直。

若真跟沈溪說的一樣,那藥鋪商會存在的意義就大了許多。

形成整體後,這將是一股非常強大的勢力,誰若是得罪商會,必須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小郎,你說的這些很好,可要不了幾天那些人就要到作坊搗亂了,沒法避免啊。”惠娘愁眉苦臉道。

沈溪臉上帶著強烈的自信:“把商會做大做強,有長遠的意義。姨,你可先去操辦此事,最重要的是走通官府的門路,找人給知府大人送禮,讓商會在官府那兒掛上號,這樣的商會才有存在的價值。”

“至於有人搗亂,聽之任之就行了,咱提前把顏料以及鎏色的彩粉、魚膠和印好的年畫運到別處,他們就算把作坊砸了,損失又能有多少呢?”

惠娘眨了眨眼,突然醒悟過來。

這印刷作坊根本是個一本萬利的行當,只要工人在,就算場地被人燒了也無妨,府城的作坊根本沒有印版這些重要的東西,大多是一些笨重的架子,但這些架子全部加起來也值不了幾個錢。

惠娘臉上現出些微寬慰笑容。

之前她是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覺得辛辛苦苦發展起來的生意就這麽毀了可惜,但她卻沒意識到,其實生意的根本在於沈溪的頭腦和獨樹一幟的技術,而不在於作坊本身,只要沈溪人在,這生意就可以長久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