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 唐兄,對不起了先

洪濁被打得遍體鱗傷,身體顫抖之下手裏握著的毛筆也跟著抖,還沒等挨著紙已先掉了幾個墨點下去。

等提筆再寫,紙上出現的不是字,而是一塊很大的墨跡。

“怎麽著,不給我們高公子面子,想從樓上往下跳是不是?”

高崇還沒發話,他那群狐朋狗友倒先發難了,把洪濁拉到二樓圍欄前恐嚇,大有一言不合就把他推下去的意思。

洪濁大叫:“我……等我平復一下再寫!”

高崇冷笑:“松開,若他寫不出,讓他自己往下跳,這樣斷胳膊斷腿,甚至死了,與我等無幹。”

樓上這等熱鬧,吸引了路人的注意,街道上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看到洪濁臉貼著護欄的狼狽樣,人們自覺讓開一塊空地,免得一會兒他掉下去砸到自己。

沈溪本已獲得自由,原想下樓就此離開,但見洪濁手抓扶欄軟癱在地的模樣,別說是讀書人的骨氣,連男人基本的尊嚴都沒了。

沈溪設下陰謀詭計本來是想讓洪濁知難而退,洪濁現在這副慘樣,他反倒覺得自己成了罪人。

“高公子,我能不能幫他作詩?”沈溪突然說了一句。

所有人目光轉了過來,高崇嘴角輕輕一挑,道:“小公子,你想幫他?”

沈溪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點頭道:“娘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位洪公子,千裏迢迢從京城來見謝家姐姐,而今落得這般田地,是他咎由自取,不過若就此摔下去,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不免良心不安。相信高公子也是‘有大慈悲’的人,不會逼他走上絕路。”

沈溪說話時順帶捧了一下高崇,說這衙內“有大慈悲”,也是想讓對方生出那麽一丁點憐憫心。

高崇微微點頭,算是接受了沈溪的說法:“那好,我就給你個機會,你隨便寫首詩出來,跟春日有關。若得體,本公子今日就饒過姓洪的唐突之罪。”

幾個高崇的跟班幫閑不屑地看著沈溪,其中一人道:“看你年歲小小,過來寫吧。”

沈溪有些為難:“桌子太高,我夠不著!”

“把筆墨紙張挪到地上,連這點眼力兒勁兒都沒有,以後怎麽好意思帶你們出門?好了,這位小公子,等回去見到謝小姐,記得在她面前多為我等美言兩句啊。”高崇臉上帶著壞笑說道。

“嗯。”沈溪點頭應了。

何公子嘴角湧現一抹輕浮的笑意:“高兄,你莫非真對昨日見到的謝家小姐有意?”

高崇搖頭晃腦:“那謝小姐的模樣你也見過了,姿色實乃上上之選,身材雖然高了點兒,腿也長了那麽一點兒,但娶回來當個小妾總是可以的,不但能防病治病還能賺錢,可謂一舉多得。回頭你何老弟到我府上作客,我讓她陪你喝上兩杯,讓你享受下溫柔的滋味……哈哈。”

當著洪濁的面,這二人言辭齷齪不堪,引狼入室的洪濁恨不能馬上從二樓跳下去一死了之。

但此時他癱坐在圍欄前,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沈溪嘆了一口氣,形勢逼人強,雖然他也很想罵人,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好漢不吃眼前虧,先渡過這一關再說。

沈溪提起筆,琢磨該寫首什麽詩好。

要說寫首唐詩宋詞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可現如今已是大明朝,詩詞名家輩出的時代已經過去,要說拿得上台面且在歷史上數得著號的,實乃屈指可數。

但與沈溪同時代的,就有這麽一位。

沈溪想到的是唐寅,這位在明朝詩畫界享譽盛名的大家,就算過個幾百年也是盛名不衰。但現如今,唐寅尚在蘇州家中苦讀詩書準備應付科舉,不能做到遠離功名利祿問情於山水的放蕩不羈。

沈溪提起筆來,心中暗道一聲:“唐兄,對不起了先……”

連語法上,也受到某位“唐伯虎”的影響。

沈溪蹲在地上,提筆開始寫就:“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這是唐寅一生詩作的最高點,一首《桃花庵》詩,卻也是唐伯虎晚年心態的真實寫照。

當沈溪寫下第一句,那邊幾個人看過來,剛開始並未當回事。遠遠一看許多“桃花”,當作是春日之詩也不為過。其實沈溪現在寫的是什麽他們已經不在乎,高崇能把謝韻兒意淫一番,讓洪濁痛不欲生,已經令他感到心滿意足。

謝韻兒美則美矣,但這個時代崇尚的佳人是小巧玲瓏型,謝韻兒幾乎一米六八的身材首先就不達標。另外謝韻兒的瓜子臉雖然也很好看,但臉如銀盤滿月的富貴相才是官宦大戶人家的最愛,更不要說謝韻兒有一雙天足,在這些官家子弟看來絕對是致命傷。

沈溪筆鋒不停,洋洋灑灑逐漸把一張紙寫滿,慢慢吸引人們的注意。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高崇走了過來,先看了看沈溪的字,點頭一笑:“這位小公子的字,倒是寫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