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二章 理學還是心學

終於到了六月二十,沈溪很早就起來了,把趴在床頭上睡著的林黛給推醒。

小妮子也算盡職盡責,一晚上都留在沈溪床榻邊,到後半夜沈溪給她蓋了一層衣服,小妮子睡得很踏實。

“嗯?怎麽了?好困……”

林黛睡眼惺忪,一點兒精神都欠奉,沈溪幹脆扶她到床榻上躺下,給她蓋好毯子,這才出門。

簡單洗漱過後,還沒等沈溪扒拉幾口早飯,周氏已經催促上路了。

等沈溪跟著沈明鈞,在周氏陪伴下出得門口,隔壁送考的也來了,惠娘帶著家裏幾個丫鬟出來相送,她親自準備好的吃食一個勁兒地往沈溪考籃裏塞。

臨別又是一番殷殷囑托……

沈溪從巷口出來,到了外面的大街,隨處可見前往考場的考生。

沈溪畢竟參加了縣試和府試,對於入場規矩已經很熟悉了,只是在入場時,沈溪考籃裏用瓦甕裝的湯水卻不讓帶進去,因為衙役怕湯裏面藏了小抄。

沈溪沒辦法,只能把瓦甕交給幾個差役,看他們的模樣也不像是準備歸還,周氏熬的湯一準會進他們的肚子。

沈溪因為上屆府試中拿到案首的位置,按規矩需要提“堂號”,即座位更靠近主考官,沈溪的考號很特殊,甲字壹號,在這考場位於西北角,一擡頭就能見到主考官的案桌,七百多名考生,由他來領銜。

沈溪已經不是第一次坐甲字號桌,只是縣試沒有提堂號的說法,而寧化縣試時甲字號考棚是在靠外的地方。

沈溪的身邊,貳號是吳省瑜,叁號是蘇通,伍號是鄭謙,都是在頭年府試拿到前十的人物,就算別的人不常交集,同屆的府試前十最少都臉熟知道名字。

除了蘇通和鄭謙跟沈溪打過招呼,別的人,包括吳省瑜在內,對沈溪都是視若不見。

等考生差不多到齊,天正好蒙蒙亮,跟以前考縣試和府試有所不同,這次院試是在盛夏進行,白天很長,等天色通明之時,唱名還沒結束。

考生當中已經有些聒噪,意思是主考官不按照規矩來,一般來說,像這種考試,一考一天,應該是天不亮就放題,等天黑之後交卷。

但就算下面再吵嚷,劉丙坐在案桌後面卻若泥菩薩一般雷打不動,甚至不時喝上幾口茶顯得很悠閑,只是偶爾有唱名不清的考生,他會親自看一眼,比對一下親供,然後擺擺手示意讓考生回座位。

各地的院試從三四月份就開始,輪到汀州府時已是最後一場,劉丙只有通過這種方式來找平衡。

唱名結束,緊接著便是放題。

這也是考生最緊張的時候,之前一年背的程文、範文是否能派的上用場,就看考題如何了。

以之前眾人從各地傳來的情況所知,知道這劉丙喜歡出多道考題,而出題又相對較偏,所以互相之間串聯作弊的人基本沒有,因為就算跟周圍的人提前打好招呼,也很難碰上一樣的題目。

可當眾考生見到劉丙親自把第一道四書文小題的題目寫好,讓人貼上巡視牌後,眾考生心中才意識到這次劉丙並未按常理出牌。四書文第一題居然是全場考生考一樣的題目。

“止於至善!”

四個字,清清楚楚,人人皆是耳熟能詳,眾人見到之後不由嘩然。

這種可以說是通俗到不能再通俗的考題,簡直是剛學八股行文的稚子也能背出個一兩篇程文來,對於考生來說,那實在是太容易了。

但容易就容易得過頭了。

語出《大學》的第一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單從“止於至善”四個字,可以理解為,必須要停止在絕對完美的境界,其實就是鼓勵人在修身方面,一定要達到盡善盡美的地步。

在看到這考題之後,有人已經興奮得找不到北了。

這麽容易的題,那些乙科出身的縣太爺都不屑於考,你一個進士出身曾供職於翰林院的名士,居然這麽掉價出小兒科的題?我背的程文千千萬,就是為了一朝能押題,今天終於被我碰上一回,豈不是老天開眼?

但有心人顯然不敢輕易下筆,光是這一個題目,就足以審讀一上午。

首先在於,為何劉丙在福建省考了一圈,到汀州府的院試,一改之前在別的府主考時,四書文小題上出不同題目的習慣,而只出一題?

當然可以解釋為劉丙考到汀州府已經累了,想省事,畢竟他任期將滿,這次主考完回到省城就要卸任,等候朝廷新的委任狀,出同樣的題目,而且題目出的簡單,更容易辨別考生的才學好賴。

但沈溪卻知道,劉丙的性格很謹慎,他之前剛以諸葛亮的《誡子書》來喝斥那些胡攪蠻纏的考生,這才過了兩天,有什麽理由在治學上不嚴謹?如果他真的要偷懶,就不會在考生看考場時,親自到考場來監督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