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四章 打了白打

沈明文身體打了幾十個滾,如滾蹴鞠般在樓梯彎道上接連撞了幾下,又改變方向繼續翻滾,最後重重摔在一樓的地面上,人趴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了。由於他先前就挨了一通痛揍,滿頭滿臉都是血,這會兒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

沈明文喝叫之時,出來看熱鬧的賓客都帶著幾分驚訝,因為他們不了解實情,等沈明文從樓梯上滾下去時,淮陽樓裏一片嘩然。

蘇通從人群中擠上前,看著摔下樓去的沈明文,頓時怒不可遏:“你們這淮陽樓不過是供人消遣之所,居然敢傷人命,真的連王法都不顧了嗎?”

喜娘臉上帶著冷笑,揮起手一巴掌抽打在蘇通臉上,“啪”的一聲,蘇通的左臉頰清晰地出現一個紅色手印。

蘇通被打懵了,自來他光顧風月場所,就算是官所裏的老鴇對他客客氣氣,巴結逢迎,卻沒見過這種蠻橫兇殘的青樓老鴇。

一個下賤的風月之所的老鴇,居然敢打客人!?

喜娘叉著小蠻腰,厲聲道:“有本事你去告官府,看看官府是否受理!趕緊擡著你們的人滾蛋,人死在我淮陽樓,我還嫌臟了我的地方呢……看什麽看,不關你們的事,回去飲宴!”

老鴇轉過身對客人呼喝,許多人接觸她的目光,竟然低下頭,乖乖回房間去了。這一幕卻是沈溪沒預料到的,他本以為自己一行是外鄉人,這才被喜娘輕賤和侮辱,但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這麽回事,就算是福州本地的客人也沒得到喜娘的好臉色。

沈溪顧不上多想,趕緊跟蘇通等人下樓查看沈明文的狀況,在確定沈明文還有口氣,才稍微放下心來。

眾人七手八腳把人擡起,卻被淮陽樓的人堵在門口,要他們從後門離開,走之前還要算好賬,花銷以及賠償一概不少。

結果人被白打了,一分錢也沒免,蘇通還出了血本賠償。

沈溪終於明白喜娘為何剛才不接受賠償息事寧人了,既然又能打人還能拿到賠償,何必忍那口氣?

等把沈明文送到大夫那裏,大夫看過傷,蘇通跟沈溪出了門,他的手兀自摸著剛才被打的臉頰部位。

沈溪嘆道:“這本來是我們不對,理虧在先,卻沒想到淮陽樓的人如此霸道,難道他們就不怕客人從此不再光顧,轉去別家?”

蘇通心有余悸道:“她還真不怕。沈老弟你有所不知,我聽說這喜娘,是福建都司都指揮使方貫的義女,她仗著義父撐腰,城裏各家青樓稍有姿色的姑娘賣身契都被她買了下來,連官所的女子也不能正常迎客,而要到她的淮陽樓與人賣笑。”

沈溪沒想到這年頭也流行“幹爹”“幹閨女”,要說這喜娘年近四十,姿色一般,但骨子裏透著一股嫵媚,應該能討得老男人的喜愛。再說,就算她不能固寵,她是媽媽桑,手底下有一群姑娘,什麽絕色都有,也能討得幹爹的歡心。

“她有官府背景,在地方上還養了一群打手,平日裏欺行霸市的事不少做,就連這福州城裏一多半的商鋪,每年都要孝敬錢給她。除了淮陽樓,這城裏她還開設有十幾家賭坊、妓寮和酒肆,你說這種人惹得起嗎?”

沈溪一聽,倒吸了口涼氣,這哪裏是個經營秦樓楚館的風塵女子,簡直是地方一霸,道上的大姐頭。

沈溪明白,此番實在難為了蘇通,明知道喜娘不好惹,剛才還主動站出來為沈明文出頭,結果卻白白挨了打。

一個讀書人,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老鴇抽耳光,這是多麽丟面子的事!可蘇通硬生生把責任扛了下來。

沈溪非常愧疚:“都是我不好,如果不帶大伯他出來,就沒這麽多事了。”

蘇通笑著安慰道:“這怎能怪沈老弟你?或者沈伯父他……只是多喝了幾杯,若在咱汀州府的青樓,別說是上去拉著喝幾杯酒,就算抱進房又如何?可在這福州城不一樣,這青樓裏的姑娘,比官所的還不好惹。”

沈溪覺得有些愧對蘇通,一時又沒辦法補償,至於醫藥費什麽的自然由他來承擔,但蘇通的精神損失,沈溪就沒法補償了。

找人把沈明文擡回客棧,客棧的尹掌櫃和幾個夥計驚訝於沈明文為何受這麽重的傷,紛紛出言詢問。

沈溪不便明說,只是說在淮陽樓裏飲宴時不小心從樓上摔了下去,尹掌櫃聽說跟淮陽樓有關,臉上帶著些微忌憚之色:“小掌櫃,這淮陽樓能不去還是盡量別去,咱汀州府商會跟他們關系不好,容易招惹事端。”

沈溪疑惑地問道:“怎麽回事,尹掌櫃能說明白一點兒嗎?”

尹掌櫃是個熱心人,把情況大致跟沈溪解說一番。

汀州府商會進駐省城福州,是通過前知府安汝升跟布政使司衙門聯系的,而淮陽樓的大東家喜娘則得到福建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方貫的庇佑,兩邊存在利益沖突,以前便曾爆發過小規模的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