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八章 不勝酒力

沈溪跟祝枝山見面是頭天發生的事,翌日就傳到謝鐸耳中,這說明謝鐸並非閉目塞聽,他說是隱居避世,但對於外面事情知道得不少。

沈溪留意到,雖然謝鐸的兩進院子看起來簡陋,但實則占地面積比之三進四進院子還要大許多,除了幾塊苗圃用地外,後院還有個半畝大的湖泊,長滿荷葉的湖邊有個小亭子,亭子中間是一個石台,周邊布置了幾根凳子,看起來精巧雅致。

石台上擺放著個茶托,茶托裏放著茶壺和茶杯,說明謝鐸經常在這裏會客。這一切足以證明:謝鐸只是不見生客,他的學生和至交好友肯定往來頻繁,但由於保密工作做得好,才令外界覺得他什麽人都不見。

既然謝鐸主動提出來,沈溪不敢隱瞞,行禮道:“是學生魯莽,得罪了祝先生。”

謝鐸輕輕一嘆:“希哲這兩年,曾到府上投過幾次名帖。他恨不得即刻就能中進士,可古來這樣自以為懷才不遇的人還少嗎?就說柳三變,才華再好,天子善其詞,可最後如何?終歸靜不下心來潛心科舉……昨日你的作法,簡單有效,猶如洪鐘大呂,想必能讓他猛醒吧。”

這些事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沈溪很想問這麽一句,但也知道,要真問出來未免有些冒昧。謝鐸既知他對付祝枝山的那一套,估摸著連蘇通收受士子好處前來拜見的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溪本以為謝鐸讓他到後院看藥草只是借口,但未料後院的苗圃面積更大,種植的草藥更多。

謝鐸對於自己的勞動成果很高興,是藥三分毒,一般來說種草藥的周圍連蔓草都難以生長,更別說是把不同的藥草種到一塊兒去了。謝鐸看起來是把草藥種在苗圃裏,但苗圃裏的土跟院子的土顏色不同,分明是從別處運來,然後用木板分隔開,一個苗圃,如同分隔成一段段梯田。

謝鐸為了種植藥草,花費的心思不少。

謝鐸一心只讀聖賢書,隔絕於世俗之外,可六年前考察閩浙和兩廣災情時,見到百姓有病卻無藥可醫,只能用一些荒誕的治病之法,求神問蔔,錢花光了就吃觀音土果腹,令他感覺民生疾苦,回來後便在家裏種植草藥,但沒什麽經驗,花了幾年時間摸索才有如今的成果。

“沈溪,你是醫藥世家出身,卻不知你是否懂得種植草藥?有些藥,於應天府之地難以成活,我就算在這裏種得再好,換到別處……卻無法存活。”

謝鐸栽種草藥的主要目的,是想培育種子,把種子送到各地栽種,就如同農學家一樣。

沈溪點頭,中藥所用藥材,產地來自大江南北,需要的溫度和空氣濕度、土壤鹽堿性各不相同,想在一地內種遍所有草藥是不現實的。沈溪雖然浸淫藥材多年,知道草藥的大致習性,可具體怎麽種植,他也不太清楚。

但沈溪對於中藥的理解,顯然高於半路出家而且因為消息閉塞無法獲取有益信息的謝鐸。

沈溪跟謝鐸講解一番,謝鐸不住點頭,受益匪淺。

三人行必有我師,沈溪只是個十二歲的稚子,但謝鐸也是不恥下問,可見謝鐸此人不像外界所傳的那麽食古不化,生人勿進。

過了一個多時辰,謝鐸突然想起:“倒將書房裏的客人給遺忘了。”

沈溪知道這是送客的潛台詞,連忙道:“學生也該告辭了。”

謝鐸哈哈一笑:“別當老朽是趕客,其實也是年老體衰,出來這一會兒就感覺腿腳支撐不住了,等你從京師返鄉時,一定要再來坐坐。或者那時,你已高中進士了吧……”

這算是謝鐸的美好祝願。

沈溪跟謝鐸回到書房時,蘇通三人站在書架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書頁,表現得似乎求知若渴,但實際上過了一個時辰,他們翻看幾本書後就已經不耐煩了,但為了不給謝鐸留下壞印象,只能繼續“演戲”。

當然,他們心裏也有些不爽,既是一同前來拜訪,結果謝鐸給他們擺臉色,把沈溪叫出去單獨敘話,實在是有些瞧不起人。好在他們所求的不過是一個能拜訪謝鐸的“名”,對於實質的內容反倒不太在意。

見到主人回來,蘇通三人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回書架上,走上前對謝鐸行禮。

謝鐸道:“寒舍簡陋,未及招待,還望見諒。”

蘇通恭敬道:“老祭酒客氣了,學生能來拜訪,已是三生有幸。”

謝鐸擺擺手:“這麽個寒酸的地方,來一趟算什麽有幸?時間不早了,我這就叫人送你們出去。”

蘇通、於步誠和令中傑趕緊行禮告辭。

不管怎麽說,人家是致仕的朝臣,還是譽滿天下的大儒,就算來一趟連杯茶水都沒喝,但僅僅是人家讓你看他想方設法收集的藏書,已是多大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