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七章 涉險過關

朱祐樘借著制誥問詢眾大臣關於禮部會試鬻題案的處理結果。

眼前文華殿內,七卿中除了禮部尚書徐瓊外,其他人都來了,朱祐樘趁機問他們處理意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真正就事論事,關於禮部會試鬻題案,只需要給天下士子一個交待即可,因而才在查無實證的情況下將唐寅和徐經下獄。

可按照法理來說,要治誰的罪,應該是先有人證、物證,隨後才能問罪,現在僅僅根據都穆的誣陷之言,加上華昹的一份奏本,就匆忙將唐寅、徐經下獄拷問,本身就與法理不合。眾大臣難免會想:“你白昂堂堂刑部尚書,應該勸陛下依法辦事,怎能為了片面強調正法紀,而令無辜之人受屈?”

在明朝,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作為三司衙門,負責大小案件的定讞,可如今唐寅、徐經和華昹所下的並非三司衙門,而是詔獄,就算是在場高高在上的大臣,也都對大明朝的詔獄有所忌憚。

如今唐寅和徐經尚未被定罪,但只要進了詔獄,嚴刑拷打之下什麽口供得不到?

按照白昂的意思,無論是誰,只要跟這案子有關,不管有罪沒罪先拿下再說,雖然有些不合情理,但卻是讓天下士子閉嘴的最好辦法,這符合儒家思想的中庸之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輿論指向誰我拿誰,這樣輿論自然就會平息,朝廷也就安穩了。

在白昂的意見說出後,在場許多大臣都站在白昂一邊,尤其是大理寺卿王軾和左都禦史閔圭,同為三司衙門的負責人,在一些大小案件上他們基本保持步調一致,更何況白昂主張的“正法紀”聽起來總是沒錯的。

朱祐樘點頭,卻略微思索,他顯然也在考慮是否重新排定新科貢士的名次,甚至將新科會試會元給刷下來,用別人頂替。

但此時幾個翰林學士不幹了。

弘治皇帝讓同為翰林學士的程敏政主考,外間傳說他泄題,可到如今沒絲毫證據,就要以“正法紀”為由將他下獄問罪,那以後若是我們也當主考官,稍微出個難題,輿論也指責我們鬻題,那是否朝廷就要被牽著鼻子走,也將我們下獄拷問一番?

程敏政無論是做官還是治學,都有建樹,在鬻題案發生前,程敏政在眾多翰林學士中屬於人緣特別好的那一種,天下間的名士也都對程敏政恭敬有加。

而在鬻題案發生後,朝廷裏很多人都意識到這其實只是一次朝廷內部的權力鬥爭,只因為程敏政出了一道難題,便被有心人攻擊利用。試想,連程敏政都是無辜的,那唐寅、徐經就更無辜了,更別說一個從來都沒有跟程敏政接觸過的會試會元沈溪。

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講學士焦芳率先站了出來,為此次鬻題案涉案之人說話,行禮道:“陛下,臣以為鬻題案應從鎮撫司移交刑部徹查,待事情查明之後再行定讞。至於所錄之貢士,若查與此案有關,一律不得姑息;若查無實證,也不能大開讞獄,否則律法無存,人心難服。”

隨著焦芳說話,先是李傑和王鏊站在了他這一邊,隨後工部尚書徐貫附議。

如此一來,一邊是三票,另一邊則是四票。

朱祐樘擡頭看了看,作為皇帝,應該擁有絕對的權威,可自從他當皇帝以來,被朝臣鉗制得很嚴重,很多時候當他感到力不從心時,便把事情交給大臣來處理,與其說弘治中興最大的功臣是朱祐樘,倒不如說是他重用的內外名臣,內有內閣鐵三角,外有弘治三君子,正是因為這些人,才令弘治一朝欣欣向榮。

在這種情況下,其實內閣大學士的意見最重要,到底是繼續徹查,還是將所有案犯下獄拷問,只要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表態,別人基本不會再有什麽意見。可這三位也很清楚自己身處位置,一個不好就左右皇帝的意志,他們的決定甚至影響到鬻題案最終能否被定案。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三位內閣大學士選擇了不表態。

朱祐樘沒有勉強,他繼而看向馬文升等人,想知道這些人的立場如何。

此時除了七個已經表態的,還有三個傾向不明的大學士,剩下沒發表意見的只有屠滽、馬文升、周經和元守直四人。

這其中,自然以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屠滽意見最為重要,除了內閣大學士之外,他在六部中屬於絕對的一把手,他的一票甚至能頂別人兩票。

而四人中,元守直的意見屬於最次的,他的官職最低,而他本身掛禮部左侍郎職,跟鬻題案多少有些牽扯,保持沉默才是最佳選擇。

一頭一尾都不便發表意見,其實現在要聽的就是馬文升和周經的意思,而周經這個人,又屬於中庸派的代表,基本哪邊人多他支持哪邊,屬於典型的墻頭草,因此最關鍵的一票,落到了兵部尚書馬文升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