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六章 殿前彈劾

弘治皇帝的意思,關於泉州府與佛郎機人一戰的論功請賞,要等佛郎機使節抵達京城之後再議。

其實沒什麽可議的,就是給泉州地方禦敵有功的人員升官頒賞,大明朝對於戰功的厘定和獎懲有明文規定,只是這次與以往有所不同,張濂等人是文臣,文臣的等級可不能像武職一樣跳著升。

王守仁負責到泉州犒勞有功人員,於四月初啟程。到了四月底,此事稍有平息,泉州府彈劾沈溪的奏本送到京城。

泉州知府張濂,彈劾沈溪剛愎自用,不但沒有完成皇差,還險些釀成佛郎機人叩關而入之況。最後雖然取勝,但還是導致佛郎機人撤退時劫掠屠殺百姓,沈溪罪不容赦!

這奏本一到謝遷手上,把謝遷嚇了一大跳,他以前也想過沈溪畢竟資歷尚淺,可能會作出一些不得體之事,且觀沈溪當日在朝堂上跟蒙古使節亦思馬因等人爭鋒相對,又覺得這少年郎有些少年輕狂。

張濂所奏,正是謝遷所擔心的。

謝遷出於私心,想把事給壓下去,但這麽大的事他可不敢擅作主張。

李東陽看過這奏本後,接連說了幾聲“荒唐”,很顯然李東陽對沈溪所作所為非常失望。

“賓之兄,我看此事還是等所涉之人到了京城之後,再做公斷如何?”謝遷臉上帶著尷尬之色。

眼下張濂在泉州取得勝仗的事,福建地方的奏本越來越多傳回京城,此事基本已可以確定,連弘治皇帝都想改變之前的決定,即時對張濂作出升遷的獎賞,謝遷本在為舉薦沈溪到泉州而沾沾自喜,就鬧出張濂彈劾沈溪的一出。

張濂眼下是弘治皇帝眼中的大功臣,功臣所說的話,在朱佑樘這個君主眼中可信度非常高,何況所奏稟這些,俱都合情合理,而且切合“沈中允年輕氣盛”這個主題,連謝遷看了都信以為真,弘治皇帝就更不用說了。

李東陽不客氣地搖搖頭,道:“於喬對他有惜才之心,我何嘗不是?此等聰慧之人,於學問之上有所建樹,可未必能當得好官,終究是欠了火候啊。此事還是交由陛下處置。你要為他說情,我不攔你,但不可將此事隱匿不報!”

劉健尚未病愈歸來,李東陽等於暫代首輔,說一不二,連謝遷都不能反駁。

於是彈劾沈溪的奏本,終歸還是送到了弘治皇帝手上。

一夜之間,協助張濂取得對外夷大勝仗的功臣,變成罪臣,而且看情況不是簡單革職能了事的,最起碼也是個革除功名永不錄用。

弘治皇帝對此極為憤怒,也是午朝時當著滿朝大臣說出來的,沒有帶絲毫商量的口吻,等於是在眾臣面前打了個招呼,直接就要降沈溪的罪。

如此看來,沈溪不是有沒有罪的問題,而是多大罪的問題,連張濂這個“功臣”都沒有為沈溪求情,可見沈溪於地方上激怒佛郎機人引起多麽嚴重的後果。

弘治皇帝正在氣頭上,照理說大臣於此時是不該說話的,就算對沈溪惜才的謝遷,也只能期望皇帝對沈溪的懲罰輕一些,最好是降職而不是革職用不錄用。

可就在此時,有兩位尚書卻堅決地站了出來,擺明了要保沈溪,而且出言都是與皇帝之言針鋒相對,大有不給皇帝面子的意思。

連朱祐樘都沒想到,劉大夏和馬文升會為了一個小小的詹事府右中允跟他唱反調。

“……陛下,此事尚未查明,若地方官府有意欺瞞,恐怕會混淆視聽!”馬文升出言很嚴厲,因為長期混跡行伍的緣故,馬文升的脾性更接近於一名武將,他的威勢一展露,就連李東陽和謝遷這樣的內閣大學士也有所不及。

眾大臣不言,這會兒只有隨時緊跟弘治皇帝腳步的張鶴齡站出來跟馬文升對峙:“馬尚書是說,張知府會誣陷那沈溪不成?卻不知如此做,他有何益處?”

張鶴齡對沈溪很欣賞,但這種欣賞更類似於利用。

張鶴齡本身看不起商賈出身的沈溪,但又知道沈溪背後有汀州商會,而且還有點兒小聰明,但在遇到跟馬文升對立的問題上,他毫不猶豫地舍棄了沈溪,用沈溪來作為對馬文升攻訐的工具。

劉大夏出面上奏:“陛下,據老臣所知,地方官府有瞞報戰功之行為,沈中允或許是要揭發此事,而為地方官府所忌,才會招致參奏!”

朱祐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劉尚書何出此言?”

此時玉娘的信函已經抵達京城,劉大夏和馬文升得知,其實所謂的地方知府衙門獲得大勝仗,根本是張濂吹噓出來的。

真實的情況是,張濂收受佛郎機人的賄賂引狼入室,佛郎機人於沿海村落殘殺百姓時,張濂熟視無睹,在佛郎機人炮轟刺桐港時,張濂更是閉守城門龜縮不出,倒是沈溪親自帶人前去與佛郎機人一戰,最後大獲全勝,卻被張濂竊取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