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〇〇章 不安於平庸

沈溪自知資歷淺薄,翰林院那麽多學官,要進經筵講官和日講官,論資排輩怎麽也輪不到他。他能當上東宮講官,也僅僅只是因為年歲與太子相仿,再加上以他的年歲調到職司衙門,只會讓人覺得“不成體統”。

可自從到詹事府當差後,隨著剛開始的欣賞期過去,弘治皇帝對他的教學方式和方法多有意見,因此才利用他回家省親的機會,外派泉州公幹以“自省”。

與其說這次考核是弘治皇帝給出的一條晉升捷徑,還不如說這是皇家準備找個合適的借口撤換不合格的講官。

放到沈溪身上,便是想將他打發回翰林院,讓他在翰林院熬上個七八年,把一身銳氣磨礪光再予以任用。

沈溪心想:“我能等個七八年,就怕皇帝你活不了那麽久,我還是得早作籌謀為好。”

這頭謝遷和謝鐸相繼告之沈溪,弘治皇帝會對太子朱厚照進行考核,可直到七月下旬,他的直屬上司王華才正式通知他關於弘治皇帝朱佑樘要考核太子的學習進度的事情,讓他準備一份教案上交。

皇帝考校兒子學問程度自然是此次考試的重中之重,但其實也是對諸東宮講學官的一次綜合性評估,誰教的什麽,教到何等程度,太子學到多少,這些必須要做到有章可循,由不得東宮講官瞎編。

每個東宮講官的教學進度都被詹事府左右中允等侍讀官記錄在冊,如今考核在即,只能老老實實把近來的教案整出下來,並且按照進度對太子進行一番考前準備。

王華對沈溪道:“東宮如此多講官中,本官最看好的就是沈諭德你……太子日後的前途,系於你我之手,切不可疏忽大意。你整理好後,與我看過,再與吳詹事過目。”

王鏊卸任東宮講學官後,東宮講學的所有課程、人員安排,都由詹事府詹事吳寬一手負責。王華讓沈溪先把整理好的教學進度拿給他看,或許是想幫他做整理和增改,沈溪理解為這是王華的好意。

王華這個人平日還是很和善的,不會拿他的教案玩花樣,可落在別人手裏就不一定了,說不定會給他增減些內容,給他穿小鞋使絆子。

朝堂上這種人不計其數,一個個道貌岸然,可做起事就沒那麽光明磊落了。

“多謝王先生。”沈溪行禮道。

“不敢當。”

王華大度一笑,因為沈溪幫過他的兒子,他一直對沈溪客客氣氣。

沈溪回京時間不長,不過他已經打聽過了,他之前教導的二十一史並沒有別人接手,也就是說,他近來教的這部分內容,無論太子掌握得好與壞,都只關乎他一人之責。

沈溪把自己的教案和大綱翻出來仔細閱讀,看起來似乎挺多,但其實無非是那幾本史書的問題,問朱厚照幾個小的歷史問題或許可以,就怕皇帝的考核內容是讓太子背大段史書,到時候就是他嗚呼哀哉的時候。

沈溪接下來幾天都到詹事府坐班,講案不但在詹事府整理,回到家也不得空閑,需要好好揣摩……他並無整理教案的經驗,本身弘治皇帝也是心血來潮說要考察太子,卻連考察的具體要求都沒劃定。

若弘治皇帝興之所至隨便問幾個問題,可能連東宮講官也要琢磨半天,一個不好好學習的熊孩子只能幹瞪眼。

這次考核完全看弘治皇帝對太子朱厚照的期望值有多高,若朱佑樘只是把太子當作一個孩子看待,或許能問得簡單些,這樣皇家和東宮講官的面子都能保存。

怕就怕弘治皇帝覺得自己身體每況愈下,對太子的期望值太大,到時候對太子和東宮講官的要求相應就會大幅度提高。

在沈溪整理教案的時候,謝丕來找過沈溪一次,他為沈溪安排好了學術講壇,想讓沈溪找時間去給那些對心學有興趣的年輕士子講座。

沈溪一來公事繁忙,二來他記住謝鐸的忠告,並沒有答應謝丕,希望對方把時間向後推遲。

謝丕雖然較沈溪年長些,但一直以來他都是以學生的身份向沈溪討教學問,沒資格勉強先生做事,只得黯然回去。

沈溪看得出謝丕的真誠,這位不是想獨辟蹊徑揚名立萬的狂生,而是窮經皓首真正做學問的儒者,想在京城找到這麽個務實的“傳道士”不容易。

等沈溪將教案整理好,交給王華,王華看過後非常訝異,隨後連連搖頭:“沈諭德如此交上去,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太子就算再好學,也學不了如此許多……”

一句話就讓沈溪明白過來,別的東宮講官在整理的教案中均對學習進度有所刪減,這樣做是為了保證能通過皇帝的考核。

身為人師,這麽做未免有些不負責任,甚至會讓人覺得瀆職,但以人臣的角度來說,這麽做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