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二章 內簾官和外簾官的博弈

沈溪和靳貴出完題,接下來兩天基本沒什麽事情,甚至到正式開考,沈溪和靳貴也只需要在內簾等著便是。

一直要到考試結束,謄錄官把卷子都謄寫好,對照完畢確定沒有錯漏,才會把謄寫規整的卷子交到內簾,由內簾官進行批閱。

從出完題目到正式開始批閱卷子,沈溪大約有半個月時間無所事事,就好像被關在牢籠中,每天需要自己找事情打發孤寂與無聊。

“沈諭德,若是試題外泄,到時候你我不會擔什麽罪責吧?”靳貴自打出題結束,便顯得憂心忡忡。靳貴之前考慮事情沒沈溪那麽復雜,等他反應過來,試題只經過他和沈溪之手,泄露後可能面臨的處境,心裏便開始慌張,此時能跟他商議的只有另一個當事人沈溪。

沈溪拿著本書老神在在地看著,聞言笑道:“靳兄擔心會出現鬻題?”

“未必沒有此可能!”

靳貴嘆息道,“這兩天順天府三番兩次向我饋贈,各種以前想都想不到的行賄手段層出不窮,現在思及猶自膽寒不已。就怕……別的人未必經受得起考驗啊!”

沈溪笑著搖搖頭:“有些事難以避免,我們只要自己做到問心無愧便可。本屆乃禮部會試鬻題案後的第一次鄉試,天子腳下,朗朗乾坤,料想順天府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畢竟科舉取仕涉及國本。”

說這種話,沈溪純粹就是安慰靳貴,連沈溪自己也隱隱有些擔心,但他想開了,與其天天擔驚受怕倒不如坦然面對,以他現在的力量雖然無法撼動整個官僚體系,但他畢竟是天子親自委任,如果做過分了鬧到禦前誰的臉面都不好看。

當晚,眾內簾官聚在一起商議本次鄉試閱卷流程。

因為包括沈溪在內,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參加鄉試閱卷,對於如何拔擢優秀考卷不太了解,需要學習和總結歸納。

但說穿了其實不難,就是各同考官推選出幾十份相對優異的考卷,交給兩位主考官進行選擇,在選擇過程中,主考官會跟各房同考官商議,看似為了保持公允,但其實是為了推諉責任。

因為主考官若是覺得哪篇文章好,回頭又查實有才不符實的情況,如果這是主考官是與眾同考官共同商議出來的結果,主考官的責任會輕許多。

說來說去,便是考官為了減輕自己在這次鄉試中的責任,同時為了不可預知的結果,找開脫的理由。

沈溪作為主考官,住在內簾龍門內的總裁官居所,這是個相對寬敞的廂房,清雅幽靜,每晚還會額外供給三根蠟燭,如此差不多能燃到半夜以後,沈溪可以挑燈夜讀。

但沈溪帶來的書不多,他只好寫一些東西來打發無聊的時間。

自從成婚後,沈溪已經習慣回到家中高床暖枕,有嬌妻美妾相伴,現在讓他突然做苦行僧,的確有些受不了。

明明妻兒都在不遠的地方,卻不能回家,這鄉試主考官看似美差,實則與坐牢無異。

第一天往往是最不好過的,沈溪到半夜依然心情郁結,索性從房間裏出來打盆水洗臉令頭腦清醒一下,卻見靳貴從旁邊的房裏出來。

“靳兄,你也睡不著?”沈溪笑著問道。

“唉!”

靳貴嘆了口氣,“家中時尚不覺有多溫馨,但到了此等封閉的地方,一下子好似到了苦寒之窯。當初應試鄉試,卻也沒有今日這般感受,心裏實在堵得慌,只好出來透透氣。”

沈溪的感覺跟靳貴一樣,但好在他的心境比靳貴開闊些,這跟他的人生閱歷有關,經歷大風大浪之後,這點小小的苦楚也就不算什麽了,再孤獨的日子他都經歷過,更別說現在只是讓他做主考官。

沈溪笑道:“應試鄉試時,一心所求不過是科場有成,當然與如今心境不同。”

考試的時候想的是能夠金榜題名,那時候巨大的壓力,會令人顧不得去想別的,可現在他們卻是以沒有任何包袱的朝官身份進考場,鄉試結果涉及的是考生的利益,與他們自己無太大幹系,也就不會感受那種臨考的緊張氣氛。到了晚上入睡時,難免會想念家中的妻兒老小。

“靳兄,你對太子日後的教導,有何看法?”

沈溪隨口問了一句,他想問問靳貴對於太子學業的看法,主要是因為靳貴是正德年間的朝中重臣,先後擔任太常寺少卿、禮部侍郎、吏部右侍郎、禮部尚書等職,後入閣擔任文淵閣大學士,素有賢名。

靳貴帶著幾分自嘲:“我供事東宮多年,太子學業怎輪得到我過問?現今太子頑劣,或者是少年心性……未來若是太子能執掌一國,倒也不失為明君。”

沈溪琢磨了一下,這話前後轉折太大,開始還說太子頑劣,怎麽突然就恭維起朱厚照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