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九章 好死不如賴活

九月初五,沈溪從順天府衙回到家的第三天,一大早便趕到三法司衙門,這次他是去刑部大牢探監。

經過昨日一天時間的調查,沈溪基本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事情比他想象的更為糟糕,惠娘想要逃出生天,難度很大,就連保住性命都很懸,更別說平安走出牢房。

此番被下獄的商賈很多,沈溪花了五兩銀子,才獲得探視的權力,他心裏暗自祈禱,惠娘千萬別出什麽事。

雖然惠娘所在的牢房位於地面,但通風條件並不好,號監彼此相連……這一片號舍關押的基本都是女犯,不過靠外的地方尚有罪行較輕等待宣判的男犯人。

古代沒有女獄卒一說,看管女犯人的,多是跟官府吏員差役沾親帶故的三姑六婆照應。

幸好惠娘是被關押在刑部大牢中,若是換做尋常州府和縣衙,牢房內的潛規則比比皆是,女犯人進了牢房,不受欺淩侮辱幾乎不可能。

至於惠娘所犯的“通番”、“賄賂”、“私自販運官糧”等罪名,若是三條都坐實,不但她自己要死,連女兒陸曦兒也不能幸免。好在目前追究的罪名僅僅只是“賄賂”,由於是被當場抓獲,連沈溪都沒法幫她洗脫。

“沈大人,您不常到這等地方來,見諒一下,這秋高氣爽的還算好,若是換作盛夏過來……嘖嘖,這牢房又濕又潮,置身其間就跟在蒸籠裏一樣,根本就不敢讓您進去。”

牢頭知道這位沈大人是翰林出身的東宮講官,可以接觸皇帝和太子,敬佩得不得了。作為刑部大牢的牢頭,他吃的是世襲的鐵飯碗,對於讀書人無比的尊敬,但他們的子孫卻沒資格參加科舉,只能把牢頭這碗飯一代代傳承下去。

沈溪問道:“那陸孫氏,近來如何?”

“那女人……真是油鹽不進,不過誰叫她是在行賄時被抓了個正著?看管得非常嚴實,請沈大人盡管放心,沒人敢動她……誰不知道她是個災星?只等刑部最後定案。沈大人,您這邊請。”

牢頭說話間,把沈溪領到牢房中靠裏的位置,巷道口右邊的柵欄裏正有個小女孩在哭,原來她母親病重,已奄奄一息,而坐在巷道口的牙婆可沒心情去管犯人的生死,她只知道,自己看管犯人,只要人沒逃出牢房就算平安無事。坐班期間,要是哪個犯人家屬來送東西,她就能賺個盆滿缽滿回家。

“劉婆,這裏沒你的事了……這位是沈大人。”牢頭過去喝了一聲。

“是不是個人就稱大人,看樣子……倒像個小娃娃,欺負老婆子眼花耳背不成?”劉婆一點兒都不客氣,瞅著沈溪說了一句。

老頭沒好氣地道:“前些日子你還說你兒子剛為你生了個大胖孫子,祈禱你孫子會像沈狀元那樣光耀門楣。現在沈狀元就站在你面前,那話怎麽說來著……有眼不識泰山啊你!”

劉婆聽說眼前的少年郎正是聞名京師的“沈狀元”,下意識地打量了沈溪一會兒,隨即如夢初醒,趕忙把剛嗑了瓜子顯得黑漆漆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要過來抓沈溪,卻被牢頭攔住了。

“幹什麽?貴人的甚至也是你能碰的?滾!”牢頭怒斥。

“好,好。”

劉婆非常高興,讓她走她就走,但沒有走遠,待在拐角的地方笑嘻嘻地看著沈溪,就好像在為自家女兒選女婿。

沈溪跟隨牢頭到了巷道盡頭,只見右邊牢房緊鄰天窗的角落裏,惠娘坐在稻草堆中,見到有人過來,她馬上站起來叫道:“大人,冤枉呐!”

“別喊了,你還冤枉,別人的罪或者是受牽連,你這罪卻是坐實了的。”牢頭說著,招招手請沈溪過來,卻連牢門都沒打開,只是小聲囑咐:“沈大人,時間不多,您老悠著點兒,要是被上官知道,我們這些打雜的可不好交待……頂多給您一炷香的時間。”

沈溪把早已準備好的銀子遞了過去,那牢頭千恩萬謝地走開了。

牢頭識相,知道探監的人都有私密話要說,不想為人所知,有銀子拿,他們就乖乖到外面等著。

“那位真是沈狀元啊……”

遠遠能聽到劉婆的追問聲。

“別廢話,跟我出去……喏,這是你的茶水錢。”老頭隨便丟了幾個大子就把劉婆給打發了。

沈溪回過頭,看到惠娘憔悴的面龐,心裏一陣難過。

此時的惠娘,一身囚服,雖然有些臟,但顯得很整齊……一張俏臉素面朝天,上面絲毫不見汙穢痕跡,說明她是很愛惜面子的人。

見到沈溪,惠娘啜泣著低下頭,連正眼都不敢與沈溪對視。

“沈大人,民婦給您請安了。”說著,惠娘面向沈溪磕頭行禮。

隔著一道牢門,沈溪想伸手去攙扶,卻始終夠不著,他心裏有些惱火,到了這個時候,惠娘還來這套煩人的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