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三章 行船難

第一天行船下來,船隊尚未出珠江口,過了零丁洋,便在九星洋西南岸歇宿,沈溪對周邊地勢地貌還算熟悉……這裏便是後世珠海港所在,距離澳門只有幾步之遙。

這一世佛郎機人並未在澳門一代盤踞,因為沈溪在泉州刺桐港一戰重挫佛郎機人,佛郎機人把大本營設到了呂宋,同時在東番也就是後世的台島尋找落腳點,沒敢在大明沿海設置據點。

但因大明禁海,九星洋沿岸島嶼和陸地都很荒蕪,就算船只有優良的天然海灣停靠,周圍也全是荒山野嶺。

沿海沒有道路,沈溪本來打算將少女送回廣州府城,如今看來只有派船一途,後來問過向導,方知再有一天航程便可抵達廣海衛,船隊在廣海衛進行補給,屆時可以將一些嚴重暈船的傷病號連同少女一起送上岸,由陸路返回廣州府。

時值小冰河期,深秋時節嶺南的九星洋一代,白天的氣溫僅有十五六度,到晚上氣溫更低,士兵在岸邊紮營生火,一堆堆篝火蔓延得老遠。

“要是這會兒能就著篝火烤上三五只羊,給弟兄們分食,那才叫痛快。”

沈溪坐在一塊避風的大礁石的背後,回憶起在榆林衛時的往事,雖然榆林城外以及此後的榆溪河兩戰他差點兒把小命丟掉,不過在苦寒之地生火烤羊腿喝烈酒慶功的場面,卻是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馬九來到沈溪對面坐下,手上端著一碗用海魚和海帶湊在一塊兒熬煮的熱湯,就著餅子吃著,沒有說話。荊越將一條剛烤好的二斤重的金槍魚送到沈溪手上,嘴上應道:“大人若是想吃烤羊肉,叫弟兄們出去轉一圈,保管一個時辰內弄來!”

沈溪心想,荊越這些人都是廣州府的本地兵痞,每年都會到海邊來巡查,對周遭地形很熟悉,讓他們出去一個時辰,必定是搶奪百姓所飼養的牛羊,這種擾民的事情他可不願意幹,當下擺手:

“本官只是隨口一說,待得勝歸來之日,再向百姓購買羊羔,就著篝火烤羊肉,一醉方休!”

荊越笑道:“大人這一說,卑職嘴都饞了,這往雷州府去,單邊差不多就得十天半月,若加上剿滅匪寇的時間,不知能否在年底前趕回來!”

荊越只是隨便抱怨幾句便離開,繼續跟那些大頭兵談天說地。

沈溪沒法融入進去,因為這些人說的是家長裏短,又或者是風花雪月,不過他們的風花雪月顯得簡單而又粗暴,無非是城裏哪個私娼屁股大,又或者是誰家寡婦眉眼含春,每次說出來都能引起一群人大笑。

這些兵痞以穿過的破鞋多而自豪,卻把自家的婆娘看得很緊,不過偶爾還是會有“嫂子屁股大”等等贊美之辭……在那些兵痞眼中,被人說自己婆娘的種種事情,不會太過介意,但能看能想不能碰,若真的發生什麽,隨時會拔刀相向。

馬九沉默寡言,喝過熱湯,招呼人回船上守夜,他不太放心船上的佛朗機炮。

沈溪選擇留在岸上,選了個帳篷,等吃飽喝足就準備去睡覺,他可不想留在海船上晃晃蕩蕩活受罪。

少女有些仿徨無助,先在沈溪選好的帳篷外邊坐了一會兒,因為天氣有些冷,最後她偷偷鉆進沈溪的帳篷。沈溪見到後並未斥責,但之後就沒有回那個帳篷,反正周圍幾個大帳,沒人敢和他搶睡覺的地方。

到了半夜,外面有些喧嘩,沈溪從睡夢中驚醒,他擔心賊人襲營,趕緊穿戴整齊出來,問過後才知道抓到幾個出來走私貨跑船的人,這會兒正被官兵團團圍住,幾個人拼命地磕頭求饒。

荊越過來道:“沈大人,抓住幾個替匪寇放風的,斬了取首級如何?”

幾個普通人,連武器都沒有,活不下去才出來做走私的營生,嚴格來說不算走私,只是走水路運貨,大明的海運可不是普通百姓可以沾邊的,抓到要麽挨板子,要麽被流放,當然,被官兵抓住可能就直接殺頭充軍功了。

沈溪打量荊越:“平日裏,就是這麽報軍功的?”

荊越不以為意地說道:“誰叫這些兔崽子倒黴碰上大人您了呢?咱這一趟,要是空手而歸,可不好向上面交待,正好這些人不是良民,與其拿回去交給官府發配充軍,不如直接砍了腦袋,既給他們一個了斷,還成全弟兄們。大人您說呢?”

這種事沈溪斷然是不會接受,他一擺手:“既然罪不至死,便讓其戴罪立功,隨軍當個雜役吧!若是能將功贖罪,回廣州府便將人放了。”

荊越提醒:“大人,您說怎樣便怎樣吧,不過還是要提醒您一聲,這些兔崽子指不定真的是匪寇的探子,平日裏專門為那些匪寇跑船運酒水和布匹。”

四年前沈溪在福州府跟宋喜兒勢力相鬥時,就知道倭寇不是所有物資都可以靠搶奪獲得,他們搶糧食和生產工具相對容易些,把鋤頭、鐵犁帶回去,就可以熔煉鍛造成兵器,但布匹、酒水和一些奢侈品,海盜和倭寇基本不能自行生產,再就是人丁難以補充,所以他們需要派人到沿海之地進行貨物的交換和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