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一章 家事國事天下事

弘治十六年,上元節,京師,謝遷府邸。

謝遷的正妻讓府上的仆婢把上元節的花燈準備好,府裏府外再好好打掃收拾一番,待她來到前院正堂時,心頭無比落寞。

謝遷實在太忙,就算新年裏,工作也未停輟,而春節期間來府上送禮的官員數不勝數,斯時幾乎所有朝官都認為,劉健和李東陽處於半致仕狀態,謝遷成為首輔是遲早的事情,人情講究的是趕早不趕晚,此時不攀附更待何時?

但謝遷一直未歸家,禮物堆放在前院的倒座房裏,徐夫人不敢擅作主張。

謝丕頭年會試考得不甚理想,名落孫山,被謝遷勒令閉門讀書,平日連妻子史小菁都不敢隨便打攪。

謝丕畢竟被謝遷過繼到弟弟謝選名下,如今旁人提及謝丕,要麽提及謝丕的父親謝遷,要麽就說謝丕的母親陸夫人。

徐夫人很是郁悶,兒子是我生的,怎麽就跟我沒關系了呢?

“也不知君兒怎樣了,為何不多寫幾封家信回來。”徐夫人坐下來,想的最多的要數曾跟自己朝夕相伴的孫女謝恒奴。

想到謝恒奴嫁給沈溪,徐夫人臉上湧現笑容。

孫女婿是孫女自己挑選的,無論是做妻做妾,孫女喜歡比什麽都重要,頭年裏曾有封家信回來,謝恒奴說她在南方一切安好,讓家裏人不用掛念,徐夫人沒事就會拿出信來看,看著看著就不由抹起眼淚來。

徐夫人神遊天外,以前在家的時候有謝恒奴陪她,現在獨自一人,形單影只。

謝遷的妾侍金安人生了四個兒子,這四個兒子年歲不大,每天在家讀書,金安人平日有兒子照顧,生活充實,謝丕偶爾回來也都是在金安人那邊過夜,要說不孤獨那是騙人的。

由於長子謝正及兒媳染上天花早亡,留下謝恒奴這個孫女,謝丕又過繼,如今連兒媳婦史小菁也是抱著兒子跟陸夫人進進出出,好像整個家裏,就她一個人是多余的。

“夫人,夫人,老爺回來了。”

下人一句話,讓徐夫人回過神來,臉上湧現欣喜之色,在家裏等一天,終於把丈夫給盼回來了。

徐夫人剛出正堂,就見謝丕一臉黑煞之氣,耷拉著頭走過來,她正要上前行禮,卻見謝遷擺擺手,嫌棄地說道:“你怎麽在這兒?進去進去,有客盈門。”

徐夫人原本滿心歡喜,如今宛若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雖然謝遷不許她留下,她還是過去幫丈夫解下大氅,等謝遷坐下後,又將丫鬟送上的熱茶遞到丈夫手中。

謝遷對妻子有所愧疚,跟妻子相濡以沫這麽多年,在家裏總是把這張老臉擺著,別人不習慣,發妻卻習之為常。

謝遷皺眉:“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

徐夫人委屈地說:“老爺,您難得回來,讓妾身多看看您。”

謝遷挺直腰板:“老夫無病無災,朝堂大小事情都等著老夫參詳,一切順心如意,有何可看的?你……”

望著妻子那憋屈幽怨的神情,謝遷不舍得再去斥責,“要看就看吧,之後客人到,退下便是。”

徐夫人欣然道:“是,老爺。”

謝遷喝完一杯茶,徐夫人趕忙讓丫鬟給摻上,這才問道:“老爺,可有君兒的消息?”

提到“君兒”,謝遷火氣頓時上來,帶著幾分氣惱:“君兒的消息沒有,不過他夫君的事情倒是一籮筐,你想知道?”

“是沈大人的消息嗎?老爺,您要是方便,說來聽聽?”徐夫人每日裏盼著的,要麽是丈夫能回來陪她,要麽是謝恒奴有家信到來,現在丈夫在身邊,要是能再知道沈溪和謝恒奴的一丁點兒消息,她又能高興得幾天睡不著覺。

謝遷怒道:“那小子,成天給我惹麻煩,東南三省被他鬧得雞犬不寧,他到地方後簡直恣意妄為,彈劾他的奏章都要把內閣的桌子擺滿了。”

徐夫人本以為從丈夫嘴裏能得到點好消息,不想卻聽到這種讓人心裏堵得慌的情況,當下試探著問道:

“那老爺,能不能……讓沈大人早日回京?給太子教書不也挺好的嗎?老爺當初也是這麽過來的……若君兒有閑暇,還能回家來看看。”

徐夫人對朝堂之事了解不多,只知道翰林官是怎麽升遷的,因為她丈夫就曾常年在京師給太子上課,後來不知怎麽著,一天之間就從東宮講官變成內閣大學士,從此後公務纏身,她很難再見到丈夫一面。

謝遷沒好氣地說:“就算沈溪那小子回來,君兒也是嫁出去的閨女,豈能隨隨便便回娘家?不過……”

謝遷話鋒一轉,“這小子倒也做了件長臉的事,年前他帶兵平了粵西南沿海匪寇,戰功卓著,消息剛到京城,朝廷正擬為他嘉獎!”

徐夫人驚喜道:“老爺,那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