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一章 是清官,也是庸官

三月十二下午,沈溪率領的兩千兵馬,順著官道抵達海豐縣城。

驛馬跑得可比行軍快多了,沈溪人未到海豐縣,他在惠州府治的所為就已經傳到了海豐縣,知道上官沈溪專門愛針對貪官汙吏,海豐知縣任文獻一大早就親率城中官紳百姓到城外迎候,生怕沈溪來時因為招呼不周被其責難。

沈溪在出征前整理過粵省上下所有官員的資料,得知這任文獻是魯省郯城人,弘治六年三甲進士,也是好不容易才熬到官缺,並不貪贓枉法,但人稍微有些昏聵,崇尚無為而治,會做幾首打油詩,經常召集海豐的文人墨客舉行文會,好似要塑造海豐文化大縣的氛圍。

其實就算這任知縣真的是贓官,沈溪也不可能走一路滅一路,那簡直是要讓自己成為官員公敵,他之所以要殺宋鄺,除了因宋鄺殘害百姓天怒人怨必須除之而後快外,更是想殺一儆百。

如今已經殺雞駭猴,別的什麽人就算也有貪汙腐敗,但只要沒有天大的惡行,他也不能挨個去調查審問。

沈溪是領兵平海盜和倭寇的,不是跟戲文一樣當八府巡按糾正地方吏治。

兵馬本來應該在城外駐紮,沈溪也沒計劃進城,但當他知道官民已經在城門口等了四個時辰,從日出到如今日薄西山,如果不露面去慰問一下有些說不過去,沈溪只好率六百親衛進城。

一共兩千兵馬,一下被沈溪征調六百兵馬進城,雖然還有大量民夫,但城外軍營規模還是縮減不少。

這年頭打仗沒有一次率領幾萬人馬的,能率領兩三千兵馬已屬不易,就連西北與韃靼人的大戰,劉大夏也只是在組織撤退時才將兵馬整合在一起,之前均各自為戰,每一路兵馬只有幾百到幾千人不等。

海豐縣的士紳百姓都不是主動出城來迎接的,而是屬於強迫性質,主要是知縣任文獻喜歡擺場面。

想他一個弘治六年的進士,到如今在官場混了十年才做到知縣,以後前途越發渺茫,有上官路過正是表現的良機,如果不給上官留一點好印象,等考評出來落個不合格,那他在海豐知縣任滿之後可能就要卸職回郯城,再次等候官缺。

這年頭當官就是這麽殘酷,要麽你能力卓著被人賞識,要麽你錢多能疏通人脈關系,而任文獻出身小門小戶,這兩種都不沾邊,想要升官自然難上加難。

除此之外,就是機緣了,在任文獻眼裏,沈溪就是他的“機緣”,指不定沈溪也喜好詩文,跟他言談甚歡,就此相交莫逆呢?

當一襲常服的沈溪,騎馬抵達海豐縣城南門外時,等候在那兒的士紳百姓都驚訝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沒有歡呼簇擁的場面出現。

主要是在場的士紳百姓見到一個穿著紅色官袍的少年騎著高頭大馬過來,這年頭消息閉塞,人們只知有大官要來,具體這大官什麽職位並不清楚,更別說是沈溪的身份、來歷、年歲、資歷等等。

就連任文獻,也只是知道沈溪是狀元、翰林出身。

沈溪跳下馬,到了任文獻面前,他已經認出眼前的知縣,任文獻卻沒認出他,正盯著他胸前的孔雀補子猛瞅,然後不確定地問道:“敢問閣下是……”

“本官就是東南督撫沈溪。”

沈溪自報家門,純屬不得已,廣州府可能知道他的人多一點,在這小縣城他不能指望別人知道他的那點兒光輝事跡。

任文獻先是吃驚一下,隨即想起來偶然聽誰說起過,說是弘治十二年的狀元是大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莫非這位年輕的狀元,已經在短短四年間成為三省督撫?

人比人氣死人,看看人家,十幾歲當官,才三四年間就已總領三省軍政,我混了十年還是有一任沒一任的知縣。

任文獻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行禮:“沈大人,下官代表海豐官民前來迎候。”

“嗯。”

沈溪滿意點頭,換上一圈,問道,“這就進城?”

任文獻驚訝了一下,心想,督撫大人可真是直接,才剛照面就要進城,難道是讓我在縣衙設宴款待?

聽說歸善縣為大軍準備好了錢糧,我要不要也要置辦一點?

聞道有先後,巴結有早晚,任文獻跟石鳳最大的區別是他不貪,場面功夫會做,但很少折騰百姓,更不舍得破費銀子招待上官,畢竟他從不貪墨,少有閑錢迎來送往。至於做事能力上,任文獻比之石鳳更是遠有不及,他更偏向於治學,而非實幹之才。這或許便是為何他考取進士十年如今仍舊只是七品知縣的根本原因。

任文獻遲疑一下,才作出恭請的手勢:“大人請。”

就連官轎都沒有準備一頂,沈溪只能重新上馬,前來迎候的士紳百姓在烈日下等了大半天,現在精疲力盡,只是木然看著沈溪率領六百親兵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