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四三章 臨危授命

李東陽坐了下來,深邃的眼眸凝視沈溪,問道:“建議西北停止攻伐的奏本,謝於喬乃是采納你的提議?”

一句話,就讓沈溪意識到自己被謝遷“賣了”,心想:“謝老兒為求自保,將責任都歸到我身上,讓我來扛這責任?”

西北戰事失利,定要有人出來擔責,謝遷不肯的話就需要別人來頂缸!在此之前很多人包括李東陽都采取中庸自保的做法,對於西北戰事不發表太過激烈的言論,在很多事情上附和皇帝,又或者是隨大流。

這種明哲保身的態度如今有了成效,就算邊關出事也賴不到他們頭上。

面對李東陽咄咄逼人的質詢,沈溪道:“謝閣部上疏前,下官的確與謝閣部探討過,至於謝閣部在奏疏中有多少建議采納了下官的見解,學生不知。”

沈溪沒有把話說得太滿,他現在不清楚謝遷是怎麽跟李東陽說的,若謝遷沒說,李東陽來套他的話,和盤托出等於是自陷險境,只能盡量把話說得圓滑些……謝大學士是問過我意見,至於他上奏中是否采納,請問他本人,我可不會承認看過謝閣老上奏的奏本。

李東陽微微頷首:“謝於喬跟老夫說及你才華出眾,老夫還不信,但從你這句回答中,便能聽得出為人處世滴水不露,的確非一個舞象之年士子所應該擁有的智慧!”

這話看似恭維,但沈溪怎麽聽都像是罵人……還智慧呢,說白了就是諷刺他善於敷衍,逢人只說三分話?

沈溪不是糊塗人,李東陽也不是,沈溪現在基本可以判斷謝遷向李東陽說了很多東西,或者已將事情悉數告知。

至於謝遷為何如此信任李東陽,沈溪不得而知,但現在謝遷這種行為,說明謝遷有了大麻煩,而李東陽很可能就是謝遷的救命稻草。

李東陽站起身,招呼道:“走吧。”

沈溪有些疑惑,這是要往何處去?

李東陽只是問了謝遷的奏本跟沈溪有沒有關系,緊接著就帶沈溪出門。沈溪暗自納悶兒……這是準備拉我去北鎮撫司拷問一番,問清楚與韃靼人是否暗中有勾連?否則為何會未蔔先知?

沈溪怎麽想都覺得事情不靠譜。

我好歹曾為大明建功立業,先不論幾年前的榆溪之戰的功勞你們是否承認,就說泉州打佛郎機人、東南平匪,朝廷都是肯定我功績的,無憑無據為什麽要拷問一個朝廷的正三品大臣?

出了文淵閣,李東陽沒有往午門方向去,而是繼續向北,看樣子是要去乾清宮,沈溪心想:“這是要帶我去面聖?”

如果是謝遷親自來,沈溪一定會問個究竟,可他跟李東陽不熟,李東陽雖然對他有過提點之恩,甚至是沈溪會試的主考官,不過會試的另一位主考官這會兒墳頭茅草已經幾尺深了,沈溪不會因此而感激李東陽什麽。

但不管怎麽樣,沈溪得承認,己未年禮部會試鬻題案中,李東陽的確曾幫過他。

天下的讀書人,對李東陽的崇敬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但沈溪卻保留辯證的看法,認為李東陽在很多事情上,並不能做到秉公論斷,諸如自家娘子謝韻兒家裏的劇變,便是李東陽用手上的權勢壓人。

至於說歷史上對李東陽在正德初年“忍辱負重”的評價,在沈溪看來是變相的“助紂為虐”,李東陽在正德初年是保下了一些文官不被迫害,但那只是他同派系的人,一些為他不容的大臣則被放棄,甚至是變相加害。

在劉瑾倒台後,公論內閣中的“閹黨”是焦芳,但焦芳並非首輔,根本做不了主,真正的“閹黨”之首非李東陽莫屬。

只是時代需要英雄,需要一個清正廉明忍辱負重的楷模,所以李東陽才會被歷史塑造成為正直之臣,歷史記住了他的功績。

李東陽在前,沈溪在後,二人抵達乾清宮大殿,此時文武大臣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大殿內只剩下寥寥數人。

弘治皇帝甚至沒留常侍在身邊,太監中唯有蕭敬一人,燭光陰影中身形略顯佝僂的那位是謝遷,除此之外就只有張懋、劉健和張鶴齡陪同,連馬文升等六部尚書也都離開乾清宮,沈溪不知他們是到別處等候傳見,還是說已經回家。

“陛下,沈溪帶到。”

跟旁人稱呼沈溪“沈翰林”或者是“沈大人”不同,李東陽直呼沈溪之名,因為李東陽曾是沈溪會試時的主考官,殿試時又擔任閱卷官,等於坐定沈溪師長的身份。

科舉中“座師”的身份相當崇高,沈溪見了李東陽必須得恭恭敬敬稱呼一聲“李先生”,但沈溪卻不想把自己歸為李東陽一黨。

沈溪趕緊行禮問安:“微臣沈溪,參見陛下。”

這是沈溪第二次在議論國家大事的時候面聖,之前一次是在他領東南三省督撫出京前,那時是朝議,規格要比現在隆重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