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八章 六萬貫

鐘安作為壟斷湖廣一省官鹽買賣的大商賈,可說是一本萬利,居然自稱虧損,沈溪聞言臉上湧現一抹嘲諷的笑容……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用靴子拍在這張可憎的老臉上。

你丫玩壟斷還虧損?

幹脆別做官鹽買賣,一頭撞死算了!

價格都是你由你一手制定,一斤鹽出鹽場時價格不過幾文,賣到地方已經二三十文。

真當我這兩省總督是可以輕易被人糊弄的?

“唉——”

沈溪強壓怒火,輕輕嘆息一聲,然後問道:“莫不是這幾年,湖廣地面上的茶鹽買賣如此不好做?”

鐘安以為沈溪真不知情,趕緊順著沈溪的話說道:“沈大人,您或許不知,湖廣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先有水災,後有瘟疫和蝗災,百姓民不聊生,我等乃是做茶鹽買賣,並非是糧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且不敢與民爭利,有所虧損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沈溪冷冷一笑,打量文琴竹,問道:“文當家的,實情可是如此?”

文琴竹本想直接了當否認鐘安的鬼話,他想的是這都什麽時候了,保全身家性命最重要,還敢在少年督撫面前打馬虎眼,難道真不怕死?但在一些重大事件上,兩大家族歷來共同進退,文琴竹不敢在這档口直接打鐘安的臉,否則以後如何相處?

就在文琴竹遲疑間,沈溪道:“或許本官是剛到地方,了解到的情況跟二位所言有所不同吧……”

“以本官所知,一小引鹽,從鹽場出來,經水陸轉運至武昌府,折合到每斤鹽不過數文,而在武昌府,市面上的鹽價已然是二十文,且這還只是粗制舊鹽,而新鹽和精鹽的價格可到二十五文到三十文。”

“至於湖廣西部、南部一帶的鹽價,更有甚者能到五六十文一斤。如此大好的生意,能讓鐘當家給做賠本,鐘當家真是憂國憂民哪……”

鐘安聽沈溪把湖廣的鹽價了解得如此清楚,便知道沈溪這回是動真格的了,不知不覺便把自己的底細給摸了個底朝天,這也從一個側面印證了關於沈溪的傳言……此番履任湖廣、江贛兩省總督,來意不善啊!

鐘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竭力為自己辯解:“沈大人,很多事並非您想象的那麽簡單,地方鹽價奇高,乃山長水遠陸路不通所致,這湖廣地面有很多山川丘壑,行路艱難,往往一斤鹽從沿海運送到武昌府,僅運費便要折合十多文。若沈大人不信,可找藩司相關部門問個清楚……”

文琴竹知道鐘安闖禍了,心道:“沈大人剛把藩司從參政以下官員全都拿下,你還想讓沈大人去問藩司的人,豈非自找苦吃?”

文琴竹“咚”的一聲跟著跪下,卻低著頭不言不語,他慶幸先被問話的是鐘安,這讓他提前有了思想準備,既然沈溪把地方民生調查得如此清楚,再跟沈溪玩欺上瞞下那套便不管用了,很多事只能照實說。

現在文琴竹已經不求能保住家業,只要能讓文家滿門全身而退,對他來說便已足夠。

前後謀殺兩任藩台,這罪名如果坐實,文家上下必被滿門抄斬。

就在文琴竹以為鐘安和鐘家大勢已去,沈溪很可能會立即下令抄家滅族時,沈溪突然改變口風,道:

“聽鐘當家如此說,倒也有幾分道理,莫非是小商販以舊鹽充好鹽,私擡鹽價,從中謀取暴利,才致地方鹽價騰貴,百姓民不聊生?”

鐘安宛若抓住救命稻草,趕緊順著沈溪的意思:“定然如此,定然如此啊!請沈大人明鑒。”

文琴竹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便聽沈溪接著說道:“既如此,本官也就不過於苛責了。兩位起來說話……”

鐘安和文琴竹都不敢站起來,肅立一旁的蘇敬楊冷聲道:“耳朵聾了?沈大人的吩咐都敢忤逆?”

鐘安和文琴竹就好像兩個牽線木偶一樣,不得不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盡管已年老體衰,但二人卻不敢彼此相扶,因為此時此刻二人都很清楚,保持一定距離的重要性。

鐘安道:“沈大人,您今日為何突然問及地方鹽茶之事?如果您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

在鐘安和文琴竹看來,沈溪色厲內荏說了這麽一大通,擺明了是要跟他們討要好處,以前他們見過類似的官員,先把問題說得很嚴重,回過頭就是伸手要銀子,而且一點都不帶客氣,很可能一下就索要幾千甚至上萬兩。

這時代賄賂的普遍價碼,都是幾百兩銀子,很少有過千兩的,因為大明中期大航海剛剛開啟,美洲的銀子尚未沖擊大明的貨幣體系,銀價居高不下,市面上銅錢和銀子數量嚴重不足,有時候會以絲綢和布帛充當錢幣,甚至很多地方保留以物易物的交易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