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〇四章 此一時彼一時

沈溪於三月十七抵達宣府城。

高大巍峨的城池沐浴在夕陽的光輝中,仿佛鍍上一層金粉。

趕了一天路,沈溪又累又乏,正想叫人快馬加鞭緊趕一程進城,遠處城門洞開,一隊快馬疾馳而來。

馬車繼續前行,近了沈溪一看,馬隊當前者正是王守仁。

出迎的基本是沈溪安排到西北來任職的人,尤其是王守仁,沈溪力薦他領兵,對於旁人來說這是個苦差事,但對於王守仁這樣有抱負又有能力的人來說,等於是沈溪給了他絕佳的表現機會,可以建功立業。

王守仁回京,不出意外的話會被重用,以沈溪估量,就算做不成侍郎,至少是以正四品或者是從四品敘用。

如果王守仁選擇外放的話,基本能做到一省按察使。

出城迎接的人不多,因為沈溪只通知了王守仁,地方官員和軍將一無所知。王守仁為人低調,畢竟他在宣府時間不長,雖代理軍務但名不正言不順,無法整合宣大之地官場和軍隊,交遊不深,並不希望把事情傳揚開。

“……之厚,一起進城吧。”

簡單寒暄後,王守仁做了個請的手勢。此番他跟沈溪乃是以平輩論交,不算是正式迎接,更好像私下會面,沒有以下級身份覲見。

王守仁行將卸任,新職務卻遲遲沒有消息,基本上不可能超過沈溪的官階,卻也不算是沈溪屬下。

二人同年考取進士,在學問方面見解又相似,相處上比之昔日在兵部時更為從容。

沈溪下了馬車,跟王守仁一起騎馬並行進城,路上未過多交流。

戰爭雖然過去快半年了,但宣府城的城墻還在修補中,因寒冬臘月施工條件太過艱苦,很多地方都是修到一半便停工,一眼看過去非常礙眼。

對處於小冰河期的宣府來說,這裏至少要到三月中旬天氣才暖和些,此時城垛、屋檐和街道上,到處都可看到積雪。

一路行來,沈溪看著這些修到半截的工程,連連搖頭。

王守仁在一旁解釋道:“年前大地封凍後城墻修復工作便停止了,當時正值銓敘軍功,很多事情都耽擱下來,且朝廷一直未將款項批下,就算是年前施工都很艱難,基本是斷斷續續,今年開春後怕還得籌措銀兩才能復工。”

“唉……”

沈溪嘆了口氣,隨即問道:“朝廷要在宣府修建行宮的恩旨已經傳達下來了嗎?”

“嗯。”

王守仁聽到沈溪的話,先是點頭,隨即臉上露出憤憤之色,雖然他沒說明,但情緒已然為沈溪準確把握。

王守仁到底有政治抱負,他很清楚現在朝局如何,如今朝廷連修宣府城墻的錢都沒有,卻要籌措銀兩修建行宮,讓人心中不爽。

當然,行在修在宣府,只為安全考慮,城墻也遲早要修復,只是早晚而已,但如此輕重緩急不分,還是讓王守仁感到不爽。

二人沒有深入交流下去,沈溪不會跟王守仁要銀子,或者追究其辦事不力,也不會大加指責閹黨擅權,民不聊生,因為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一抖馬韁,沈溪和王守仁加快速度往宣大總督府而去。

……

……

宣大總督府在孫秀成逃跑不知所蹤後,便成為王守仁臨時衙所。

王守仁對外打的是總理宣府、大同軍務的名頭,所做跟宣大總督無太大區別,以王守仁的能力甚至有大材小用之嫌。

進入總督府,天色已暗了下來,華燈初上。

王守仁公事公辦,早已讓人把宗卷整理好,只剩下跟沈溪完成交接。

本來沈溪不著急,但既然王守仁已安排妥當,他也不好拂王守仁的面子。

王守仁讓人把半年來宣大之地軍務、政務卷宗通通進行整理,擡了幾大口箱子過來,最為重要的便是各種賬目。

面對這些名目繁多的賬本,王守仁有些遺憾,道:“自打戰事結束,朝廷便一直未調撥足夠的錢糧過來,就連犒賞到現在都未實發下去,很多將士都等著朝廷允諾的犒賞錢糧到位……”

沈溪了然地點了點頭。

他很清楚,劉瑾看起來管賬管得好,但其實對大明財政而言無異於飲鴆止渴,一切都建立在大肆抽調其他資金供朱厚照揮霍上。

如今戶部和內庫基本為劉瑾控制,朝廷的財政狀況正在持續惡化。

朱厚照是個極度愛面子的人,之前他允諾的賞賜,名義上一文不少地發了下來,但其實到處都是窟窿。

光是空口白牙許下承諾,莫說戶部未有真正調撥錢糧的打算,就算是日常開支都需要宣府地方自行籌措。

沈溪嘆息道:“九邊之地各顧各的,本來可以靠屯田養活士兵,實現自給自足,但宣府、大同一線因去年戰亂而令屯田荒弛,現在就指望朝廷能按時調撥錢糧……但如今朝中戶部衙門為閹黨控制,賬目混亂,專款多有挪用,恐怕短時間內錢糧難以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