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八章 堅持

午朝在緊張的氣氛中結束。

謝遷雖然觸犯龍顏,但廷杖終究還是被取消了,朱厚照在很多時候蠻不講理,但並沒有無端打大臣的喜好,在人情味上,他比他那些動輒要人腦袋的祖宗好太多了,甚至比他老爹還要強一些。

但朱厚照的態度沒有發生絲毫轉變,出兵之事在一種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強硬態度中落實,甚至連出兵的日子都定好,三月二十,算算時間不過剩下半個多月。

張苑沒有跟朱厚照一起離開,而是留在奉天殿上,站在龍椅前面,死死地瞪著謝遷。

朱厚照走後,大臣們陸續從地上站起來,謝遷一直跪在那兒,一時間心灰意冷……如果是弘治朝,政通人和,他絕對不會留在朝中受這份窩囊氣,但此時他卻偏要賭氣留下來,因為謝遷覺得自己不能半途而廢。

“謝中堂……”

楊一清過來攙扶謝遷起身,謝遷卻不領情,一把甩開楊一清的手,顯然還記恨關鍵時刻這位內閣的同僚沒有站出來跟他共進退。

張苑從禦階上走下來,到了謝遷跟前。

聽到腳步聲靠近,謝遷終於直起身,臉上老淚已經風幹,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人好像蒼老了十歲。

張苑見謝遷站起來,直面自己,立即用聲討的口吻道:“謝閣老,之前咱家說得不夠清楚麽?你這麽忤逆陛下意義何在?只是為了體現您的忠心,還是所謂的浩然正氣?讓咱家還有在場這麽多官員跟你一起受罪?”

文武百官都沒走,張苑聲音很大,好像故意要讓所有人聽到一般。

現場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看著,想知道後續會如何發展,尤其想明確出兵之事是否就此落實,因為謝遷的態度會決定接下來朝中文官所做應對,如果謝遷選擇就此罷手的話,沒人願意站出來頂撞皇帝,就連一向號稱敢諫的六科中人也噤若寒蟬。

所有人想法都一樣:“謝於喬可以倚老賣老,渾然不顧會違反當初制定的國策,跟陛下唱反調,我們卻不能……誰敢保證,陛下大怒之下不砍掉幾個人的腦袋示威?”

謝遷面對張苑的質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單單從道義的角度講,他的確認為自己是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才會那麽進言,但其實內心卻知道,自己所作所為有不忠不義的嫌疑,忠是對朱厚照,義則是對周邊同僚。

張苑繼續咄咄逼人喝問:“結果如何?陛下還不是把出兵之事給定下來了,甚至連日期都選好,敢問謝尚書您有何良策?出兵已是板上釘釘,明知沒有結果依然反對,以後有事的話聖上會跟諸位商討麽?謝閣老這可是把陛下對諸位的信任付之一炬啊……”

謝遷臉色很不好看,身體顫抖,竟然有些站不穩,好在旁邊有楊一清和李鐩等人,趕忙過來一左一右攙扶。

謝遷低著頭,完全是心不在焉的狀態,就算被張苑罵了,依然沒有任何反駁和申辯的意圖。

“看什麽看?”

張苑見謝遷沒回答,皺了皺眉頭,轉身對在場官員吼了一聲,渾然忘了自己只是宮裏太監,作為皇帝的家奴,根本沒資格對勛貴和文官大呼小叫。不過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張苑已顧不上許多,他覺得既然謝遷的首輔之位已搖搖欲墜,那他必須站出來,盡量表現出自己的威風,讓人臣服……他心目中最佳的效仿對象就是當初曾權傾朝野群臣退避的劉瑾。

楊廷和有些看不過眼,站出來勸解:“張公公,謝閣老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朝廷……為人臣子者,就算明知不能勸阻陛下,也要站出來指出疏漏,防患於未然,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梁儲在一旁看著,目光清冷……他脾氣沒有楊廷和那麽火爆,就算心有不滿,也能忍住,這也是當初劉瑾相逼下他能進退自如的根本原因。

楊廷和在內閣中處於末位,無所顧忌,主動站出來說話,也是因為他覺得必須要為內閣發聲,維護閣臣的尊嚴和名望,不過就算如此他依然沒敢在朱厚照發怒時挺身而出,與謝遷共進退。

好在謝遷感受到這份關懷,側過身,望著楊廷和微微點了點頭,隨後又輕輕嘆氣,或許是覺得楊廷和出面力挺他沒什麽必要,畢竟開罪的對象是跟內閣工作對接的司禮監掌印。

張苑冷冷一笑,他對謝遷還有些顧忌,但內閣其余人等卻從未放在眼裏。

在張苑的想法中,他這個司禮監掌印手握朱批大權,理應高人一等,就在他要繼續逞威風時,戴義出來勸和:“大家切莫傷了和氣,我等同殿為臣,只是分工不同,謝閣老不也是出自一片好意?既然朝會已結束,諸位大人請回吧……散了,散了,來人啊,送諸位大人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