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二章 宣府見

朱厚照下令將王守仁捉拿下獄不過是一時意氣,覺得自己被欺騙,不爽之下非要拿王守仁治罪。

可當他真讓人把王守仁押送來宣府後,便後悔了,因為此番出兵尚未結束,除了宣府鎮外,西北五鎮還在持續不斷出兵,襲擾草原,這會兒他直接把宣大總督拿下,明顯是擾亂軍心,至少宣府和大同鎮官兵會無所適從,而且他仔細回想了下,王守仁做事矜矜業業,從籌備出兵到他班師後幫忙收尾,全力以赴,並不覺得有多討厭。

“他一沒派人暗殺,二沒親自動手,就算吩咐手下好好教訓一下江彬,這也是人之常情,誰讓江彬闖了大禍?就算是朕,也準備好好教訓一通!”

朱厚照心中後悔,但礙於情面沒法直接寬赦王守仁,作為皇帝他也需要台階下。

恰在此時,王瓊等大臣保王守仁的奏疏紛紛到來,連沈溪的上奏也夾雜其中,這令朱厚照的心結突然重了起來。

越是有人為王守仁說情,朱厚照越覺得自己被人戲耍,朝中重臣居然聯手保一個算計他的大臣,這讓朱厚照很不爽。

朱厚照本來還有找機會放掉王守仁的打算,到此時徹底堅定主意,就是要將王守仁問罪。

朱厚照將蕭敬找來,囑咐一番,大概意思是他要親自審問,看看是否有幕後指使者,至於朝中文武官員為王守仁開脫的奏疏,朱厚照讓蕭敬一一用嚴厲的口吻回應,大概有追究到底之意。

“不知陛下要如何禦審?是否要準備公堂?”蕭敬滿臉為難地問道。

朱厚照道:“就在行在審問便可,到時候人不需要太多,讓錦衣衛充當衙差,朕審問結束後會立即宣判,不用經三法司!”

“這……”

蕭敬仍舊很遲疑,不過還是領命,“老臣遵旨。”

……

……

王守仁要被定罪,朝中為他鳴冤抱不平的人絡繹不絕,畢竟王守仁的官聲很好,又是官宦子弟的代表,軍功和政績都比較出色,百姓中也素有威望……

若非有沈溪,王守仁絕對是年輕人中的佼佼者,奈何現在王守仁做了一件讓皇帝不快的事,想要為他開脫的人得好好掂量一下皇帝的執拗脾氣,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們不敢跟任性妄為的皇帝對著幹,沒人把自己當成謝遷或者沈溪。

很多人意識到這個問題只有沈溪一人能破解,便在於朱厚照對沈溪完全信任,但沈溪上奏過的,似乎並沒有起作用。現在普遍的看法是要救王守仁,只能讓沈溪親自前往宣府去一趟。

但沈溪不想這麽做,他是欽命監國,現在朱厚照不在京師,他不能亂來,不然可能重蹈一年前失蹤的覆轍,鬧出大亂子來。

為了王守仁之事,京城正統文官沒少到沈溪府上走動,很久未在朝中露面的致仕老臣,也紛紛通過通政使司衙門上疏,試圖讓朱厚照網開一面。

這體現王守仁人緣好的一面,卻傷害了朱厚照那幼小的心靈,越是有人幫王守仁說情,王守仁的處境越不妙,這點沈溪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只是象征性上奏為王守仁分辨,後續並未有太多動作。

八月二十八,朱厚照在行在審問王守仁。

王守仁雖被下獄,但他沒遭遇之前江彬的悲慘待遇,境況算是不錯,見到朱厚照的時候一身光潔的衣衫,並非囚服,而是一襲幹凈的天藍色直裰,看上去器宇不凡。

朱厚照臨時所設的公堂上,錢寧作為押解案犯到場的“衙差”領班,站在堂下,蕭敬和小擰子分立皇帝左右,除此之外還有剛到宣府的張永在旁小心翼翼侍候著。

這更像是私人設置的公堂,連個記錄審案過程的書吏都沒有,完全是皇帝隨興所致。

“犯人,你可知罪?”

朱厚照沒審過案,但他見過不少,他跟王守仁之間很熟悉,拿起皇帝的威嚴來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王守仁垂首道:“臣知罪。”

朱厚照沒料到坐堂審案會如此容易,他本來想發揮一下自己審案方面的“才能”,誰知上來王守仁不按照常理出牌,直接認罪了,讓朱厚照一時間不知該說點什麽才好。

蕭敬提醒:“陛下,案犯認罪了,可以直接宣判。”

“嗯!?”

朱厚照瞥了蕭敬一眼,沒好氣地道,“還沒說什麽罪,怎麽定罪?真是不知所謂!犯人,你且說自己犯了何等罪行?”

王守仁低著頭,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但眼神異常堅定,正色道:“臣欺君罔上,暗地裏讓人懲治戰敗的罪人江彬,陛下要如何懲治臣,臣絕無怨言,只是請陛下依照大明軍法,將慫恿陛下出兵且統率精兵離奇戰敗的罪臣江彬依法處置!”

朱厚照愣了愣,右手猛擊桌面,一陣劇痛傳來,才想起來旁邊備有驚堂木,黑著臉道:“好你個王守仁,朕問你犯下何罪,你居然定別人的罪……現在只說你的!你且說如何欺君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