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向死而生

王稟伸出手來,遮住了午後的陽光,雖然剛剛過了春分,但是太陽的陽光已經變得有些刺眼起來。虛弱的體力讓他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

腳步有些不穩。

萬物新生的時候,自己卻選擇了這麽一條不歸之路。

完顏宗翰進攻有據,王稟並沒有找到多少機會。

自己就剩下這三千余人的軍陣了,大宋無甲,城中少壯出城只是送死而已,還不如把他們安排到城內巷中。

說不定能實現宋太宗趙光義的設想,用丁字街,阻擋金兵馳騁的腳步呢?

啊呸!

王稟吐了一口學沫,他已身中三槍。

不過好在步人甲也是雙層冷鍛甲,否則這三槍紮進來,他已經死了。

“咕嚕嚕。”王稟又聽到了肚子叫的聲音。不過這次不是他的,而是旁邊親兵的肚子裏傳來的聲音。

親兵下串樓死戰,多數將早上的配給份額,給了城中的少壯們。

捷勝軍這三千男兒!生為人傑!死亦鬼雄!

從汴京傳來的這首夏日絕句,王稟記住了,此時此刻,三千捷勝軍當得此譽!

他們做到了!

他們也死了。

騎兵沖陣遠比想的更加難以對付,數萬騎兵對三千步卒,足以形成碾壓之勢。

他的三千捷勝軍,僅剩兩百余人。

“早上沒吃飯,沒有多少力氣了,你們還能提得起手中的兵刃嗎?”王稟虛弱的問道。

親兵們零零散散的回答道:“能。”

“還有力氣提起兵刃,那還有力氣殺敵嗎?”王稟的聲音提高了幾度問著。

兩百親兵的回答不再零散,齊齊的回答道:“能!”

王稟來回巡視了一番,點了點頭,高聲呼喝道:“戰!戰必勝之!!”

“戰!戰!戰!”兩百親兵拍打著環首刀,敲擊著自己身上的軍甲,一步一步的向前沖鋒而去。

從淩亂到整齊劃一的敲擊聲,隱隱有金戈鐵馬之音在戰場上不停的傳遞著。

太原城串樓上的守軍,看著王稟沖鋒的身影,眼淚劃下了臉頰。

必死之戰!赴湯蹈火!

王軍都是用在生命告訴太原城民,何為生,何為死!

何為重於泰山。何為輕於鴻毛。

“雲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

“壯士飲盡碗中酒,千裏征途不回頭!”斷斷續續的戰歌,在太原城前的汾河平原上,緩慢的響起。

完顏宗翰如同瘋了一般,將所有大攆上的將士推了下去,他嘶吼著:“快去!快去給我殺了他們!快去!”

“一個都不許留!全部殺光!全部!”

戰鼓聲再次響起,完顏宗翰黑壓壓的部隊開始加速向著王稟的軍陣,開始了再一次的沖鋒。

這一次,再難幸免。

王稟的兩百人隊,如同螻蟻一般沖向了敵陣。

螳臂當車,此為人而,必為天下勇武矣。

蚍蜉撼樹,談何易?螻蟻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站在太原城上看,面對龐大到在地平線上完全展開的金兵,王稟至死向前的步伐,的確是取死之道。

但是這步伐如此堅定,仿若讓天地動容。

王稟的身影,兩百死士的身影,已經與鋪面地面的金兵開始接觸。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生化不休,生生死死,出於道而又入於道,喜樂悲,皆塵歸塵,土塵土。

王稟遞出手中的麻紮刀,砍在了馬腿之上,奮力壓在了敵人的屍首上,用力的撤下敵人的頓項,將環首刀環繞而過,切下了金人的頭顱。

殺死一名敵人之後,他並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前進著,不斷的揮動著手中的麻紮刀!

殺!殺!殺!

他的心裏只留下了這一個念頭,作為沖陣之人,他必須奮勇,否則身後之人,被騎兵沖散,更無生存之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稟也終於筋疲力盡的躺倒在地上。

他累了,也砍不動了。

他身上的傷太多了些,至少有十五槍的傷口,不算流失的血液,正在不斷的帶走他的生機。

他呆呆的看著天穹盤旋著的烏鴉,自己終究沒有改變太原城坡人亡的結局。

人力怎可勝天?

這個天當然不是金人。

大宋是快要亡了,不過不是亡於金人兵鋒犀利。

而是亡於大宋的腐朽。

為什麽要抵抗如此頑強呢?

人亡,可看作是死,也可看做是流亡。

不管哪一樣,都是習慣了三頓飽飯,習慣了在瓦舍聽書,習慣了在茶攤上吹牛的大宋人,所不能接受的待遇。

他想起來自己在瓦舍裏聽得那些說書人,編的各種演義,就輕笑了一聲。

有些親切。

瓦舍的演義裏,將自己編成了千年不遇的大壞蛋,說自己是百姓們的劊子手。因為自己參與了鎮壓方臘和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