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六章 揍一頓,再揍一頓

嶽飛忽然蹲下了身子,抓住了一只蝗蟲,盯著蝗蟲拉出來的長長的腹部末端地方,看了良久,又站起來走了幾圈。

“蝗蟲在產卵。”嶽飛將手中的蝗蟲扔到了地上,隨後用力撚了幾下,確認蝗蟲死的不能再死之後,面色有幾分痛苦。

相州飛蝗肆虐的時候,他親眼見到過,他和張孝純說自己是個莊稼漢,並不是在開玩笑,他見識過蝗蟲的恐怖威力,寸草不生如同荒漠的相州,就是他記憶中的蝗災。

嶽飛如同一個孩子一樣,不斷的撚著腳下的蝗蟲,像極了小時候,踩著林間小道的光斑一樣。

他面露痛苦的說道:“官家跟我說過一句話,說官僚那張嘴,上嘴皮下嘴皮一碰,就能扯出謊話來。”

“比如不會出現大規模的欠收,不會出現大規模的流民,不會出現大規模的旱、澇、水災,不會出現大規模的民生凋零,就是一個病句。因為欠收、流民、旱災、水災、民生凋零,它們本身就是大規模的。”

“之前我一直不太理解這句話,現在這句話終於明白了,不會出現大規模蝗災?蝗災本身就是大規模的呀。”

撒謊是官僚的天性,這句話是官家偶爾一次跟他說的話。

張憲的臉色比較差,自己的官家太頑皮了!

嶽飛還很年輕,對於把官家的話奉為瑰寶的嶽飛來說,某些事實這樣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會積累嶽飛心中對官僚的仇視。

更主要的是,這種感悟,有必要、是否合適,對一個率領著大宋最精銳的河間軍的總管說?

官家的一些言論,總是有意無意的培養著嶽飛的……野心,這讓張憲不寒而栗。

難道坐在汴京的那位皇帝,眼光已經看到了數年之後,天下河清海晏之時,飛鳥盡良弓藏的地步了嗎?

“行了,別踩了。歸營吧,踩得完嗎?”嶽飛看了看身後,不由的啞然失笑,自己在踩蝗蟲,八百親衛也跟著他踩,幾百個壯漢上竄下跳,著實不太雅觀。

用官家的話說,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趙桓用力的打了個噴嚏,結過了趙英遞過來的方巾,擦了擦嘴,說道:“這誰在嘮叨朕呀,定是那趙承佑在罵朕,一定是這樣了!”

趙桓當然不知道遠在青塘的張憲,內心的想法,他當然不是存了什麽飛鳥盡良弓藏的帝王之道。

他沒那麽高的領悟能力,讓他下這種大棋,實屬難為他趙某人了。之所以對著嶽飛說那些自己總結的禦下之道,其實就是趙桓只能和嶽飛說這些。

只有嶽飛和趙桓同齡,且身居高位,能和他直接對話。

當然,趙桓可是記得當初給種師道的承諾,要讓嶽飛到歐羅巴當歐皇的惡趣味,這件事,他一直記在心裏。

“趙承佑進京了沒?朕要去問問他。”趙桓對趙承佑的印象,都停留在了宗澤的劄子和孟太後的描述上,他總覺得世上怎麽可能存在這麽壞的人?

不見一面,他心裏不踏實。

“官家,咱還是不見了吧。”趙英略帶為難的說道。

更讓趙英為難的是,官家要觀刑。

淩遲光宮廷的那些典籍記載,就足以讓趙英反胃,官家到時候觀刑,當場失禮,那就不太雅觀了。

所以趙英從來不主動提起趙承佑,甚至想蒙混過關,等趙承佑死了,官家再想起去觀刑,也沒得看了。

可惜,官家心中始終惦記著這個人。

“去看看吧。”趙桓一聽趙英這說法,就知道趙承佑已經押解歸京,站了起來,就準備前往看看。

趙桓見到趙承佑的時候,從來沒想過在劄子上,這麽壞的人,在現實裏卻顯得有幾分儒雅隨和,略微有些富態,還有幾分和善。

“拜見官家,官家安泰。”趙承佑非常大方的行禮說道。

沒有趙桓想的歇斯底裏,沒有趙桓想的瘋狂,沒有趙桓想的求饒,甚至禮儀周全到趙英都無法挑剔的地步。

趙桓瞬間想到了一個詞,那就是貴族風範。哪怕是手銬、腳鏈具在,都擋不住人家身上那股傲氣。

“整個鄂州死了十余萬,宗少卿說你還瞞報了五萬六千人,可有此事?”趙桓坐在椅子上,和大宋這個宗親勛貴隔著牢房的柵欄對話。

“有。逃山只會死的更多,真的追查下去,二十萬綽綽有余。”趙承佑笑著說道,絲毫不以為意。

“你在鄂州以五府十八幫三十六社為打手,勾結糧商哄擡糧價,聯合江浙富商倒賣人丁,可有此事?”趙桓非常看不上趙承佑這種把人命不當回事的表情。

“有。共計獲利兩千多萬貫,具體多少記不大清楚了。若非那文書將鄂州之事告訴了宗少卿,只會更多。”趙承佑略顯幾分苦惱,似乎是在為自己禦下不嚴而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