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五天

一大清早,學府街上就來了六七輛馬車,車身上的標徽故意被遮擋住所以無從猜測自何處來,可若有心人仔細看,在風吹起的時候會發現,車簾內襯是明黃色,用針線繃了一層紅布,只是那明黃依稀可見。

馬車停下來之後,迎新酒樓裏出來一群身穿白衣的漢子開始卸車,自始至終沒有人說話。

車裏裝的東西五花八門,一個白衣漢子抱著東西往酒樓裏運的時候才看出來,這一大包東西竟都是嬰兒用的,小小的被褥小小的枕頭,於是他忍不住心中感慨,這還沒成親呢,宮裏的賞賜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若以後沈將軍和那位茶兒姑娘地位再更高些,宮裏還不要搬空了內庫往這送?

這是宮裏賞賜的東西當然誰也不能隨便打開看看是什麽,只是因為包裹松了他才看出來裏邊的東西是什麽,至於那一口一口的大箱子裏都是些什麽賞賜,那就無從得知。

學府街兩側的街坊鄰居都已經得了迎新樓的好處,每家一個大紅包,一個禮盒,禮盒裏是幹果蜜餞酥糖,再加上一條蒸成了魚兒模樣的年糕,幹果是精挑細選的山貨沒有一顆壞的,蜜餞和酥糖是城東百年老店桂花香做的絕不摻假,年糕魚兒則是流雲會兄弟們的家眷所做,也是用足了好材料。

這街上所有人很早就知道了,初六這天迎新樓要辦喜事,為了辦喜事,二十年的老字號都換了名字。

馬車來的沉默走的也沉默,流雲會的兄弟們把東西搬完了之後揮手,馬車一輛一輛的調轉過來往回走,一對坐在街對面門口閑聊的老人感慨道:“這是第幾天了?天天都有至少四五輛馬車來送東西,再這麽送下去,迎新樓再大怕是也裝不下。”

迎新樓要辦喜事的消息在沈冷回京之前很多天就傳揚出去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朝中大人們也知道了這件事。

一開始得知消息的大人們嗤之以鼻,想著這沈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是要硬蹭世子大婚的喜氣?說的更大些,這是要硬蹭大寧的國運。

背地裏冷嘲熱諷的大有人在,不知幾人說沈冷這是在自己求死,於是消息還是傳到了禦史台,禦史台的大人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一份奏折呈遞到了陛下面前,大寧各地道郡州府六部九卿的奏折都要先進內閣,內閣梳理之後送到陛下那批閱,而禦史台不一樣,禦史台的奏折可直達天聽。

第一份奏折送進東暖閣裏大概四五天,沒有任何回應,這讓禦史台的大人們有些不理解,陛下對禦史台向來重視,那是對諫臣言官的一種肯定甚至說是尊重,從沒有不批禦史台折子的事發生,於是他們又寫了一份,語氣更重了些,甚至提到了陛下對年輕將領的縱容可能會導致大寧國體不穩。

然而又三天,東暖閣裏還是一個字沒批。

都禦史賴成是個死心眼的,穿戴整齊直接進宮求見陛下,在東暖閣外邊站了兩個時辰陛下也沒有叫進,這兩個時辰之中他想了很多很多,到底這個沈冷有多受陛下器重,禦史台兩份奏折都沒能讓陛下回個只言片語。

在距離初六還有五天的這一天,都禦史站在十月深秋的皇宮裏看著落葉繽紛,感受到了一絲絲悲涼。

兩個時辰之後陛下還是沒有讓他進去,禦書房內侍總管代放舟從裏邊出來,壓低聲音在賴成耳邊輕輕說道:“陛下說,所有禦史台參奏沈冷將軍的折子一律等到初六之後再說,這幾日大人你也別再上奏折了,也別來,陛下說了,初六之前,一概不回一概不見……陛下還說,擾人大喜,是罪過。”

賴成一怔,他這些年來參奏的人還少了?別說一個從四品的鷹揚將軍,就算是內閣大學士沐昭桐他參奏了也不止一次,陛下什麽時候這麽回護過?就連前兩日他參奏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瀆職枉法,陛下還是親自批復了奏折的,唯獨事關這個沈冷,陛下就是不聞不問。

他回去之後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那位沈冷將軍要娶的姑娘,是珍貴妃前陣子剛剛收的義女。

自大寧立國以來?哪有後宮貴妃收義女義子的?

這事往小了說,珍貴妃的義女那當然也是陛下的義女,無端端多出來一位平民公主,禮制上這有違祖制,往大了說,那是一個尋常人硬生生要沾大寧國運國氣,往小了說都是有違祖制這事還小嗎?

於是,這位不死心的賴大人又一份奏折上去,這次參奏的不是沈冷,而是搬出大寧先帝遺訓把皇帝都罵了一遍。

涉及先帝遺訓,皇帝也不得不回復。

但皇帝當然不爽,非常的不爽。

於是吏部勘核司的人在陛下對賴成的奏折批復剛剛送回禦史台之後也到了禦史台,仔仔細細檢查了一下,說是禦史台雜亂無章荒草叢生毫無體統,留下幾句狠話就走了,沒多久,皇帝的旨意就到了,禦史台荒廢度日有愧聖恩,自都禦史賴成以下每個人罰俸一年,由禮部勘核司的人監督,賴成帶禦史台所有官員拔草,掃地,清理庭院。